宬年那句冰冷的“看好她”像鐵幕落下,隔絕了兮淺與外界的聯系。
保鏢無聲上前半步,身形如鐵塔般封住了她所有去路。
兮淺沒有掙扎,只是將身體更深地陷進沙發里,指尖掐進掌心,疼痛讓她保持一絲清醒。
她看著宬年高大孤峭的背影走向書房,那扇沉重的門在他身后合攏,隔絕了所有聲息,也隔絕了風暴中心的漩渦。
…………
夏時陌的病房。
病房里,只有監護儀規律而冰冷的滴答聲。
夏時陌躺在純白的病床上,臉色比床單更蒼白,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膛起伏。
但在這具看似毫無生機的軀殼深處,意識卻在混沌的泥沼中艱難掙扎。
門被極輕地推開,閃身進來。
他是夏時陌母親留下的心腹,也是此刻唯一能靠近他、并被他本能信任的人。
他快步走到床邊,俯下身,嘴唇幾乎貼在夏時陌毫無血色的耳廓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和緊迫:
“少爺,秦昊出來了。他用陰招陷害您,偽造巨額債務合同扣在您名下,六家重要合作商翻臉要天價賠償,要抽干宬氏剛注的血!他還在外面散布謠言,說……說您才是縱火的真兇,是為了奪權滅口!宬先生被說成是包庇您!兮淺小姐也被潑臟水!就在剛才……有人假扮醫生闖病房,被宬先生的保鏢按住了!目標是您!秦昊瘋了!他就是要逼宬先生或兮淺小姐交出那個盒子!他不拿到那個盒子,絕不會罷休!他會毀了夏氏,毀了您!”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夏時陌沉寂的意識深處。
憤怒!滔天的憤怒如同地底奔涌的巖漿,幾乎要沖破他身體的禁錮!
秦昊!這個害死父親(雖然死因尚未完全清晰,但夏時陌心底早有懷疑的種子),燒毀家園,害死無數島民的畜生!如今還要把這一切污水潑到他頭上,讓他身敗名裂,讓夏氏徹底崩塌!他怎么能!他憑什么!
作為夏家繼承人、作為兒子、作為曾想守護那片土地的責任感,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烈地沖擊著藥物和傷勢制造的枷鎖。
骨灰盒!那是母親最后的托付!母親臨終前緊緊抓住他的手,那眼神里的決絕和深意他永生難忘。
那是反擊秦昊的關鍵!
絕不能讓這骯臟的豺狼玷污母親的遺物,更不能讓它成為秦昊洗白自己、反過來咬死夏家的工具!
絕不交出!
一股強烈的意念在混沌中艱難凝聚。
他的眼瞼在緊閉下劇烈地顫動,指尖似乎想要抽搐,卻無法挪動分毫。
他的意識像被困在深海,拼命想向水面掙扎。
阿福緊緊盯著他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反應,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少爺在聽!她在賭,賭少爺殘存的意志力,賭他絕不會向秦昊屈服!
“少爺……”阿福的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您要挺住!我們還有人!老宅的忠叔,碼頭的老七,還有幾個您以前暗中資助過的、被秦昊打壓的叔伯……他們沒散!只等您一句話!秦昊以為您倒下了,夏家就完了?做夢!我們還能打!但需要您的指令!哪怕……只是一個字!”
指令?他現在連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指令……夏時陌的意識在憤怒和無力感中瘋狂撕扯。
滴答……滴答……監護儀的節奏像催命的鼓點。
不……不能放棄……一定有辦法……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微弱卻帶著方向——頻率。
他曾在一次極其私密的場合,和忠叔、老七約定過一套極其簡單的暗語,通過監護儀數據微小的、有規律的異常波動傳遞信息。
這需要他凝聚起全部殘存的精神力,去對抗身體的麻痹,去嘗試……影響那根連接著他生命線的導線。
他開始集中全部意念,不是試圖移動肢體,而是去感受心跳,去感受呼吸。憤怒是燃料,責任感是舵。
他要在那冰冷的“滴答”聲中,敲出反擊的密碼!
…………
宬年的書房。
書房厚重的門隔絕了客廳的壓抑,但并未隔絕風暴。
這里成了臨時的指揮中樞。
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數個畫面:夏氏集團核心資產分布圖、輿情監控的紅色警報地圖、醫院病房及周邊安保的實時動態、以及秦昊及其已知殘余勢力的關系網。
宬年站在屏幕前,背影挺拔如出鞘的古劍,周身彌漫著冰冷的煞氣。
那個被砸碎的平板早已被清理,此刻他面前的桌面上,數部加密通訊設備同時亮著燈,低沉的指令聲此起彼伏。
“商業組:立刻凍結夏氏所有非必要資金流動。啟動緊急預案,向那六家供應商發出正式法律函,指控其合同欺詐,申請緊急凍結賠償程序。同時,動用一切資源,深挖他們與秦昊及其傀儡公司近三個月所有資金往來、郵件通訊、會面記錄。偽造文件?那就找出偽造的源頭和經手人,我要鐵證!24小時內,我要看到詳細報告和反制方案。”他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釘子敲進執行者的神經。“夏氏,不能崩在我們手里。”
“公關與法務組:聯合行動。所有謠言源,標記、溯源、固定證據。立刻起草律師聲明和集團公告,措辭強硬,明確指控秦昊及其團伙是謠言制造者,涉嫌誹謗、損害商業信譽。啟動對所有造謠賬號、平臺的法律追責程序,要求立刻刪除并公開道歉。聯系所有合作媒體,提供我們掌握的部分事實(夏父被秦昊長期壓制、海島村開發權糾紛),引導正向輿論。夏時陌的清白,必須立刻、強力挽回!”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屏幕上秦昊那張刺眼的笑臉,“醫院安保提升至‘堡壘’級。增派兩組人手,更換所有門禁系統核心密碼,實行雙人雙崗交叉驗證。任何靠近病房的非核心人員,包括醫護人員,必須通過嚴格背景核查和實時監控。再發生一次‘斷電’或‘假醫護’,負責人提頭來見。”他絕不允許夏時陌再受到一絲一毫的驚擾。
“情報與行動組,”宬年的聲音陡然轉寒,如同極地刮來的冷風,“目標:秦昊。優先級:最高。任務:找到他縱火天堂島、謀殺夏父的直接證據。我知道你們有線索,關于他長期給夏父服用的‘特效藥’……我需要最硬的證據鏈,能直接把他送進去再也出不來那種。還有,找出他在夏氏內部、在警方、甚至在宬氏內部可能還藏著的老鼠。不計代價,允許使用非常規手段。我要他徹底消失。”
他眼中閃過冰冷的殺意。秦昊的瘋狂反撲,徹底激怒了他,也讓他看清了:只有徹底摧毀這只毒蛇,才能終結這場無休止的噩夢。為了夏氏不垮,為了夏時陌能活下來,更為了……客廳里那個被他的命令禁錮在沙發上、眼神空洞的女人。他介入的決心,從未如此刻般堅如磐石。
一道道指令化作電波,穿透夜色,調動著宬氏這臺龐大機器最精銳、最隱秘的力量,從商業、輿論、法律、安保、情報、行動各個層面,織成一張全方位反擊的大網,狠狠罩向秦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