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緩慢爬行。秒針走動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敲在兮淺緊繃的神經上,每一下都帶著鈍重的壓迫感。
保鏢像雕塑般立在沙發旁,肩背挺直,目光平視前方,卻用余光織成一張無形的網,隔絕了她所有的行動自由。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味道,是這間屋子恒定的氣息,此刻卻顯得格外刺鼻。
電視屏幕早已被關閉,但那些猩紅的標題、秦昊陰毒的笑容、夏時陌無助的病容,還有監控畫面里撲向病房的鬼魅身影……在她腦海里反復灼燒,像劣質膠片在高溫下蜷曲變形,留下刺眼的光斑。
她不能等。
夏時陌在病床上插著管子,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監護儀的曲線,卻還要被匿名消息污蔑挪用公款,被來路不明的人試圖闖入病房;宬年在書房里調兵遣將,鍵盤敲擊聲隔著門板傳來,短促而密集,像在拆解一顆定時炸彈,但秦昊藏在暗處,隨時會再次吐出致命的信子;而那個真正的骨灰盒……那個夏母最后的遺物,絕不能落入秦昊手中,成為他顛倒黑白的工具。
手腕上的疤痕,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像被燒紅的針尖狠狠刺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身體猛地一顫,指尖攥緊了沙發扶手,布料被捏出褶皺,幾乎要叫出聲來。
這痛感……如此熟悉。
在前世,每一次秦昊要對她下狠手前,這道被他推倒時蹭在桌角留下的疤痕,都會這樣灼痛,像某種提前預警的信號。
這詭異的感應,是警示?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指引?
刺痛感順著血管蔓延,像細小的電流竄過四肢百骸。
這股痛意像一劑強心針,瞬間刺破了她的恐懼和無力。
猶豫和退縮被灼痛燒得一干二凈,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心。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計劃,在她被憤怒和責任感點燃的腦海里瞬間成型。
她需要籌碼,需要一個能接近宬年、說服他同意的籌碼。
關于骨灰盒,或許是唯一的鑰匙。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因緊張而有些干澀,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清晰:“我要見宬年?,F在?!?/p>
她看向那個鐵塔般的保鏢,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茫然,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光芒,“告訴他,我有一個計劃,能抓住秦昊?!?/p>
這句話半真半假,計劃卻需要賭上自己的性命,但足夠震撼。
保鏢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度的驚訝,嘴角緊繃的線條松動了一瞬。
他沉默地通過微型通訊器低聲匯報,喉結動了動,只吐出幾個單音節的詞。
幾秒后,書房的門無聲地滑開,露出里面昏黃的燈光。
宬年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剛結束一輪指令下達,眉宇間的冷厲還未散去,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目光銳利如鷹隼,直射向沙發上的兮淺,審視著她臉上那異常明亮又異常堅決的神情,像在評估一件突然改變性能的儀器。
“說?!彼叩剿媲?,居高臨下,聲音聽不出情緒,皮鞋踩在地毯上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兮淺仰起頭,迎著他審視的目光,心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手腕的刺痛感還未完全消退,像有根細針在反復穿刺,催促著她。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秦昊要骨灰盒,是因為他認定那是唯一能搶到夏氏、釘死夏時陌的東西。他瘋了,為了得到它,他會不擇手段,不斷攻擊夏時陌,攻擊夏氏,直到你們承受不住壓力,主動交出盒子?!?/p>
她頓了一下,看到宬年的眼神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瞳孔深處的陰影更沉更深,像積了雪的寒潭。
“被動防守,永遠防不住一條發瘋的毒蛇。”兮淺的聲音微微發顫,卻異常堅定,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太被動。我有一個辦法,能把他從陰溝里引出來——用骨灰盒做誘餌?!?/p>
宬年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像相機鏡頭捕捉到異動時的瞬間聚焦。
“但必須是‘真品’?!辟鉁\繼續說著她構思的計劃,語速加快,“秦昊很狡猾,跟著夏家多年,對骨灰盒的細節了如指掌,普通的贗品騙不了他。給我一個……足夠逼真的假盒子,材質、重量、甚至上面的劃痕都要一模一樣。由我帶著它,去一個我們選定的、看似有漏洞的地方出現,比如城西那個廢棄的紡織廠,以前是夏家的產業,秦昊一定熟悉那里的布局?!?/p>
她停頓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潤了潤干澀的喉嚨:“秦昊對骨灰盒的執念太深,他一定會忍不住親自露面,或者派出最核心的心腹來搶奪。只要他動,我們就有機會。林嵐告訴我,他還有幾個忠誠的舊部,一直在暗中查當年的事……你們提前設下埋伏,布下天羅地網,監控、人手、退路都安排好,在他動手搶盒子的那一刻,人贓并獲。這是抓住他現行、終結這一切最快、最直接的辦法。”
她一口氣說完,胸口劇烈起伏。
等待著宬年的審判,每一秒都像在油鍋里煎熬。
她知道這個計劃的風險有多大——她將自己完全暴露在秦昊的獠牙之下,一旦有任何疏漏,就是萬劫不復。
但當她說出“人贓并獲”四個字時,手腕的疤痕深處,那股灼熱感驟然變得清晰而強烈,仿佛在無聲地共鳴,印證著這個瘋狂計劃的可行性。
書房里只有加密通訊設備微弱的電流聲,像某種昆蟲在角落里振翅。
宬年沉默地俯視著眼前的女人,她蒼白的臉上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眼底亮得驚人,像燃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苗。
手腕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仿佛在忍受某種看不見的灼痛,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她被秦昊控制時留下的印記。
她提出的計劃極其危險,卻精準地戳中了要害——利用秦昊的執念反制他。
誘餌……她竟然主動要求成為那個誘餌,把自己當成投進陷阱的肉塊。
風暴在三人之間無聲地洶涌。
深淵中的夏時陌靠著呼吸機維持生命,每一次心跳都在傳遞著不甘的信號,仿佛在用生命意志敲擊反擊的密碼;書房里的宬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大腦飛速運轉,調動著龐大的信息網和人脈,準備一場雷霆一擊;而客廳里,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手握著一個危險的計劃,手腕帶著灼熱的秘密印記,主動將自己推向了風暴最危險的漩渦中心。
三方暗涌,在這一刻匯聚成一股冰冷而決絕的力量,無聲地奔涌,指向那個藏在陰影里的名字——秦昊,成為一股指向他的致命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