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南陵縣看守所門口。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靜靜地停在路邊。
季云飛在車外來回踱步,時不時踮起腳尖望向那扇緊閉的鐵門,臉上的焦急和期待幾乎要溢出來。
嘎吱——
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
一個理著板寸頭的身影走了出來,正午的陽光刺得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蒼白,但腰桿卻挺得筆直。
“哥!”
季云飛猛地沖了過去,聲音都帶著哭腔。
季云宇看著沖到面前、眼眶通紅的弟弟,露出了一絲溫和,他想抬手拍拍弟弟的肩膀,卻發現手上還戴著冰冷的手銬。
“陸律師,大恩不言謝。”季云宇的目光越過弟弟,看向從車上下來的陸誠,聲音沙啞,卻字字千鈞。
陸誠沒說話,只是朝他點了點頭。
一旁的楚月穿著一身筆挺的檢察官制服,英姿颯爽,她快步上前,向押送的獄警出示了一份文件。
“根據豫州省人民檢察院的決定,犯罪嫌疑人季云宇因另有重大案情需要配合調查,現予以取保候審。”
獄警核對文件后,拿出鑰匙,“咔噠”一聲,解開了季云宇手上的束縛。
重獲自由的那一刻,季云宇活動了一下發白的手腕,再次看向陸誠,這一次,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這時,楚月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電話,只聽了幾句,原本嚴肅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難以抑制的喜色。
“好!我知道了!立刻執行!”
掛斷電話,她看向眾人,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剛剛接到省高院的最新督辦函!鑒于案情重大復雜,社會影響惡劣,且云陽當地司法系統有多人涉案,省里決定——”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將梁玉梅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案、季云宇被誣告陷害案,以及賈文和犯罪集團系列案,三案合并!”
“并且,指定由豫州省會鄭城的中級人民法院,進行異地審理!”
“全程,全網,公開直播!”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頭頂炸響。
異地審理!全程直播!
這意味著,錢宏達和賈文和在云陽經營多年的那張關系網,徹底成了一張廢紙!
他們最大的依仗,失效了!
“太好了!太好了!”季云飛激動得語無倫次,抱著自己的哥哥又哭又笑。
季云宇這位一向冷靜的法官,此刻也眼眶泛紅,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黑暗籠罩了太久,他們終于看到了一絲曙光。
陸誠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看向夏晚晴,女孩漂亮的桃花眼里也閃爍著晶瑩的淚光,正滿眼崇拜地望著他。
老板,又一次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
同一時間,云陽市。
一間裝修奢華的私人會所內,名貴的瓷器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媽的!異地審理?全程直播?!”
賈文和雙眼赤紅,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在房間里瘋狂地咆哮,“錢宏達那個廢物!不是說省里只是常規督導嗎?怎么會搞成這樣!”
電話那頭,錢宏達的聲音也充滿了壓抑的暴躁和驚慌。
“我怎么知道!調查組跟瘋狗一樣,見人就咬!現在省里直接下文,誰也攔不住了!”
“那怎么辦?!”賈文和的聲音都變了調,“到了鄭城的地盤,你我就是砧板上的肉!那個姓陸的小子手里不知道還攥著什么東西,一旦開庭,我們都得完蛋!”
錢宏達沉默了。
他比賈文和更清楚,一旦失去了主場優勢,在全網直播的法庭上,面對陸誠那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他們幾乎沒有勝算。
“慌什么!”賈文和喘著粗氣,眼中的瘋狂逐漸被一抹狠戾取代。
“既然規矩里的玩不過,那就找個更懂規矩的人來!把黑的說成白的,把死人說成活的!”
他猛地抓起另一部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幫我聯系京都天權所的魏征!告訴他,價錢隨便開!我只有一個要求,讓他贏!不管用什么辦法,必須給我贏!”
掛斷電話,賈文和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的笑容。
魏征,人稱“刑辯不敗”,從業二十年,經手的案子無一敗績。最擅長的就是在程序上找漏洞,撕裂證據鏈,為他的當事人找到那條“生路”。
是整個夏國律師界,公認的最頂尖的那幾尊大神之一。
“小雜種,你不是能嗎?”賈文和對著空氣低吼,“老子這次請一尊真神來,看你怎么斗!”
三天后,豫州省會,鄭城。
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會議室內,氣氛凝重。
陸誠團隊與剛剛組建的公訴團隊,正在召開會議。
楚月作為本案的第一公訴人,她身旁的幾位檢察官,都是從省檢抽調的精兵強將。
老刑警馬東,以及重獲自由的季云宇,則作為本案最重要的兩位證人,列席會議。
“對方的辯護律師已經確定了。”楚月指著投影幕布上的資料,神情嚴肅。
“魏征,京都天權律師事務所首席合伙人,。這個人,非常難纏,他尤其擅長利用程序正義進行辯護,很多鐵證如山的案子,最后都被他從證據來源、取證手段這些地方撕開了口子,導致嫌疑人脫罪。”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刑辯不敗”這四個字,帶來的壓力是實實在在的。
季云宇看著魏征的資料,眉頭緊鎖,作為一名法官,他太清楚這種頂級大狀的可怕了。他們就像是法律的精算師,能精準地找到體系中最微小的那個bUg,然后將其無限放大,最終導致整個系統崩潰。
“我們手里的證據,比如那段栽贓視頻,還有錢宏達的會議錄音,來源都……”一位年輕的檢察官有些擔憂地開口。
他話沒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證據,都是陸誠用“非正常”手段搞到的,一旦被魏征抓住這一點猛攻,很可能會被當庭宣布為非法證據,不予采信。
那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
一時間,剛剛燃起的希望,仿佛又被潑了一盆冷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匯聚到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臉平靜的男人身上。
陸誠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馬克筆。
“魏征的厲害之處,不是他有多懂法條,而是他比所有人都懂人性,尤其是法官的人性。”
他的聲音不大,卻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任何一個法官,都希望自己審理的案子,是程序完美、實體公正的鐵案。魏征就是抓住了這一點,他會不斷地用程序瑕疵來挑釁法官的權威,制造麻煩,讓法官產生厭煩情緒,進而影響對案件實體的判斷。”
陸誠轉過身,目光掃過眾人:“所以,對付他,不能按常理出牌。”
他閉上眼睛,在腦海中下達了指令。
【邏輯風暴】,啟動!
每日兩次,每次十分鐘的大腦超頻,現在正是時候。
嗡!
再次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在陸誠眼中仿佛都變了。
所有的證據、證人證言、對方可能的反擊、法官的心理預期……無數信息碎片化作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邏輯線條,在他腦中飛速運轉、重組、推演。
一個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庭審策略,在短短十幾秒內,已然成型。
他猛地轉身,馬克筆在白板上飛速舞動。
“第一步,放棄對梁玉梅涉黑指控的直接辯護!”
什么?!
楚月和幾名檢察官全都愣住了,這不就等于開局認罪嗎?
陸誠沒有理會他們的驚愕,繼續道:“我們要把庭審的第一個焦點,主動讓給魏征,讓他去證明,賈文和才是真正的‘黑’!而我們,只需要扮演一個受害者。”
“第二步,拋出賈文和洗錢的賬目,但只拋出一小部分,引誘魏征來攻擊我們證據的片面性。等他把話說滿了,我們再把指向‘創輝投資’和京都‘長青俱樂部’的完整賬本,當庭呈上!”
“我要讓全網都看看,他賈文和,到底是誰的狗!”
“第三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關于栽贓視頻和錢宏達的錄音,我們不作為直接證據提交。我要讓季云宇當庭申請,要求傳喚所有涉案警員出庭作證,我要在法庭上,一個一個地問,一個一個地撕!我要逼著他們,在全網直播的鏡頭前,自己說出真相!”
陸誠的聲音越來越激昂,手中的馬克筆在白板上劃出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紅線,將所有的人和事,串聯成一張必殺之網。
他沒有去談高深的法理,也沒有糾結于繁瑣的程序。
他要做的,就是用最直接、最粗暴、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將敵人所有的偽裝一層層剝開,將他們最丑陋、最骯臟的一面,**裸地暴露在陽光之下!
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陸誠這套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瘋魔”打法,震得頭皮發麻。
這哪里是庭審?
這分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公開處刑!
夏晚晴站在角落,癡癡地看著白板前那個滔滔不絕、光芒萬丈的男人。
這一刻的他,不是律師,而是一位即將踏上戰場的將軍。
自信,強大,無可匹敵。
夏晚晴的心跳漏了半拍,一種混雜著驕傲、愛慕與崇拜的情緒,填滿了她的整個胸腔,讓她那本就傲人的曲線,更顯波瀾壯闊。
她悄悄走過去,將一瓶溫水,輕輕放在陸誠手邊。
……
會議一直開到深夜。
當所有人都帶著震撼和一絲興奮離去后,陸誠獨自回到了房間。
決戰在即,他卻毫無睡意。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鄭城璀璨的夜景,心中卻在復盤著整個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就在這時,他的私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一條匿名短信。
沒有號碼,只有一個冰冷的訊息。
上面只有四個字。
“殺雞儆猴。”
陸誠的瞳孔,驟然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