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站在證人席上,雙腿有點抖。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法庭,最后停在何衛東臉上。
何衛東沒看他,低著頭,像座石雕。
陸誠走到證人席前。
“李偉,你在雅博學院待了多久?”
“兩年零三個月?!?/p>
李偉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楚。
“陳凱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去年九月?!?/p>
“你和他熟嗎?”
李伾頓了下。
“熟。我們睡隔壁床?!?/p>
陸誠點點頭。
“他出事那天,你在哪里?”
李偉咬了咬嘴唇。
“在教室?!?/p>
“看到什么了?”
“馬強把陳凱從座位上拽起來,拖出教室。”
“陳凱在喊什么?”
“救命?!?/p>
李偉的聲音開始發顫。
“他喊了多久?”
“一直喊,喊到嗓子啞了,喊到看不見人影。”
陸誠停了兩秒。
“后來呢?”
“馬強回來,叫我們四個過去?!?/p>
“去哪?”
“小黑屋?!?/p>
“馬強怎么說的?”
李偉深吸一口氣。
“他說陳凱不服管教,讓我們幫忙按住他?!?/p>
旁聽席上有人倒吸涼氣。
陸誠繼續問。
“你怎么做的?”
“按住他的手和腳?!?/p>
“然后?”
“馬強拿塑料袋套陳凱頭上?!?/p>
李偉說到這里,眼圈紅了。
“陳凱掙扎得很厲害,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抖,指甲都摳進我手心?!?/p>
“持續了多久?”
“不知道,感覺很長,可能就十幾秒吧?!?/p>
“陳凱最后怎么樣了?”
“不動了?!?/p>
李偉的聲音徹底哽咽。
“我松開手,他癱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盯著我。”
旁聽席上,陳珍捂住嘴巴,眼淚又流下來。
陸誠轉身,看向審判長。
“審判長,證人的陳述已結束?!?/p>
張恒站起來。
“我有話問證人?!?/p>
審判長點頭。
“準許。”
張恒走到李偉面前。
“李偉,你說你是被逼迫的,有證據嗎?”
“我……”
“你按住陳凱的手,這是事實吧?”
“是,但……”
“你是幫兇,現在為了脫罪,誣告我的當事人,對吧?”
張恒步步緊逼。
李偉臉色慘白,說不出話。
陸誠站起來。
“審判長,我有話說?!?/p>
審判長看了他一眼。
“講?!?/p>
陸誠沒看張恒,直接對著法庭。
“張律師剛才問,李偉有沒有證據?!?/p>
他停頓了下。
“那我想問,你認為只有一個李偉嗎?”
全場一靜。
陸誠轉向審判長。
“我請求法庭允許,'受害者聯盟'的代表,以視頻連線方式,提供證言?!?/p>
張恒臉色變了。
“審判長,這不符合程序!”
審判長看了看陸誠,又看了看張恒。
沉默了幾秒。
“準許?!?/p>
法槌敲響。
書記員打開視頻設備。
大屏幕亮起。
畫面分成幾十個小方格,每個方格里都是一個人。
有學生,有家長。
他們分布在夏國各地,但此刻全部在線,等待發言。
陸誠指著屏幕。
“審判長,這些人,全部是雅博學院的前學員,或學員家屬?!?/p>
“他們愿意當庭作證,揭露學院的真實面目。”
審判長點頭。
“請開始?!?/p>
第一個畫面放大。
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我叫張峰,2022年在雅博待了五個月?!?/p>
他的聲音很平,像在念稿子。
“馬強打過我,用皮帶抽,抽到背上全是血。”
“何校長知道,他說這是'極限療法',是為了我好?!?/p>
畫面切換。
一個女孩出現,眼圈發紅。
“我叫劉芳,在雅博待了四個月?!?/p>
“他們不給我吃飯,罰我站軍姿,站了一天一夜。”
“倒下后,馬強往我身上潑冷水,讓我繼續站?!?/p>
畫面再切換。
一個中年婦女,眼淚直流。
“我兒子叫孫浩,他在學院里被電擊過?!?/p>
“馬強用電擊棒戳他,說這是'矯正治療'?!?/p>
“我兒子出來后,手一直抖,現在還在吃藥?!?/p>
一個接一個。
畫面不停切換。
每個人都在控訴。
有人展示身上的傷疤。
有人展示診斷報告。
有人展示學院開具的虛假證明。
旁聽席上,家屬們哭成一片。
直播間彈幕瘋狂滾動。
“我靠,這么多人!”
“這不是教育,這是集中營!”
“何衛東死一百次都不夠!”
張恒臉色鐵青,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陸誠站在那里,沒動。
只是靜靜地看著屏幕。
每個人的證詞,都像一記重錘,砸在被告席上。
畫面切到第十五個時,出現了一個男孩和他的父親。
父親是個五十多歲的農民,手上全是老繭。
他顫顫巍巍地舉起兒子的胳膊。
男孩的后背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
像被鞭子抽過,又像被烙鐵燙過。
“這是我兒子在學院留下的?!?/p>
父親的聲音哽咽。
“他出來后不敢說話,做噩夢,一聽到'學院'兩個字就渾身發抖?!?/p>
“何衛東,你還我兒子的人生!”
陳珍站起來,指著屏幕。
“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雅博學院!”
“他們不是在教育孩子,他們是在殺人!”
審判長敲了敲法槌。
“旁聽席保持安靜?!?/p>
陳珍坐下,但眼里的恨意沒有消退半分。
視頻還在繼續。
畫面切到最后一個時,出現的是三個年輕人。
他們并排坐著,臉色復雜。
陸誠認出他們。
就是之前在張恒那邊作偽證的“優秀畢業生”。
第一個人是王亮。
他低著頭,聲音發抖。
“對不起?!?/p>
“我之前說的都是假的。”
“何校長給了我五萬塊,讓我作偽證?!?/p>
“但我現在……我不想再說謊了。”
他抬起頭,眼圈通紅。
“雅博學院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p>
“我在里面待了兩年,天天被打,被罵,被罰站。”
“出來后我做噩夢,夢到自己還在小黑屋里?!?/p>
“我不是什么優秀畢業生,我是受害者。”
說完,他跪在鏡頭前。
“陳凱媽媽,對不起,我不該替何衛東說話?!?/p>
“對不起?!?/p>
旁邊兩個人也跪下了。
他們哭得撕心裂肺。
“對不起!”
“我們錯了!”
“我們不該拿錢作偽證!”
法庭里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呆住了。
張恒癱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
何衛東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像具尸體。
陸誠轉身,看向審判長。
“審判長?!?/p>
“幾十名受害者的證詞,全部指向同一個事實?!?/p>
“雅博學院,從上到下,從內到外,都是一個以虐待為手段、以斂財為目的的犯罪組織?!?/p>
“何衛東是組織者。”
“馬強是執行者。”
“他們聯手,毀掉了無數孩子的人生?!?/p>
“陳凱的死,不是意外,是必然?!?/p>
“因為在這樣一個地方,人命根本不值錢?!?/p>
陸誠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釘子,釘進所有人心里。
旁聽席上,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太惡劣了?!?/p>
“必須嚴懲。”
“死刑,必須死刑?!?/p>
直播間彈幕徹底爆發。
“求求了,判他們死刑!”
“這種人渣活著浪費空氣!”
“陸誠牛批!”
“正義必勝!”
被告席上。
何衛東終于抬起頭。
他看向陸誠,眼里全是恨意。
“你毀了我?!?/p>
他的聲音嘶啞。
“你毀了我的一切?!?/p>
陸誠看了他一眼。
“不?!?/p>
“是你自己毀了自己?!?/p>
“你把孩子當商品,把虐待當管理,把人命當數字。”
“你毀掉的,不只是你自己,還有那些孩子的人生?!?/p>
“你該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