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表演,堪稱影帝級別。
悲傷、絕望、無助,一個痛失愛妻的男人形象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
就連夏晚晴都看得眼圈泛紅,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同情。
然而,陸誠只是靜靜地站著,面無表情,【絕對洞察】早已開啟。
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情緒波動,根本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摻雜著興奮、緊張與極度恐懼的復雜混合體。
他的哭聲很大,但呼吸節奏卻異常平穩。
他的眼淚在流,但瞳孔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算計。
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臺詞,都經過了精心的排練。
陸誠抬手打斷了高振邦的哭訴道:“你妻子的手機定位最后在哪?”
高振邦的哭聲一滯,但很快就接上了戲,哽咽著回答:“在……在家里,她出門沒帶手機,警察就是因為這個,才說她可能是自己走的……”
回答得滴水不漏,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陸誠又問:“你為什么不第一時間報警,而是來找律師?”
“我報了!失蹤二十四小時后我就報了!”高振邦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可他們查了幾天,一點線索都沒有!我沒辦法了,我只能來找您!您是夏國最有名的律師,您一定有辦法的!”
邏輯同樣完美自洽。
夏晚晴在一旁聽著,覺得這男人的話沒有任何問題,看向陸誠的眼神帶著一絲不解。
陸誠的目光落在那張悲痛欲絕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譏誚,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一個和案件毫無關聯,甚至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家小區的化糞池,最近有沒有堵過?”
話音落下,夏晚晴愣住了,完全沒明白老板為什么會問這個。
而跪在地上的高振邦,臉上的表情,在這一刻出現了極其詭異的變化。
他臉上的悲傷瞬間褪去,那雙通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致的驚恐,盡管這絲驚恐只持續了不到零點一秒,就被他用更夸張的悲痛掩蓋過去,但他身體的本能反應卻出賣了他。
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這一切,都被陸誠精準捕捉。
夠了。
陸誠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冰冷道:“滾出去。”
高振邦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陸誠,仿佛沒聽清::“什么?”
“我的律師費,你付不起。”陸誠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因為它是‘良知’。”
高振邦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沒了,眼神里不再是表演出來的悲痛,而是被看穿一切的、源于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緊接著如同喪家之犬地逃離了會議室。
夏晚晴被這神一般的轉折驚得目瞪口呆,她看著高振邦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家老板,滿腦子都是問號。
“老板……這……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知道……”
陸誠轉過身,重新走到落地窗前,淡淡地說了一句。
“一個真正愛妻子的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的心里,卻已經給這個案子定了性,這是一起性質極其惡劣的殺妻案。
夏晚晴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老板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他到底是怎么從一個化糞池的問題,就判斷出那個人是兇手的?
……
下午,面試繼續。
當夏晚晴念出下一個名字時,陸誠的目光終于從窗外收了回來。
“下一位,顧影。”
很快,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一個身穿得體職業套裝,氣質干練颯爽的女人走了進來。
她約莫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一頭齊肩短發,五官精致,眼神明亮而銳利,渾身散發著一股精英律師的強大氣場。
“陸律師,夏律師,你們好,我叫顧影。”
她的聲音清脆,不卑不亢,自我介紹的同時,目光在陸誠和夏晚晴身上飛快掃過,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審視。
“坐。”陸誠示意了一下。
顧影拉開椅子坐下,腰背挺得筆直。
夏晚晴看著簡歷,有些好奇地問道:“顧小姐,你的履歷非常優秀,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還是紐約州的執業律師,為什么會想到回國,來我們這個剛剛成立的律所呢?”
“因為理念。”顧影回答得毫不猶豫,她直視著陸誠的眼睛,目光灼灼。
“陸律師,我在海外媒體上看過您在豫州背尸案中的庭審片段。說實話,我很震撼。”
“法律的條文是冰冷的,但法律的精神應該是溫暖的。您讓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法律人,應該如何用法律這把武器,去守護公平和正義。這正是我一直追求,卻在海外那些只為資本服務的頂級律所里,永遠也找不到的東西。”
這番話,說得真誠而熱血。
但陸誠見過的“演員”太多了,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的說辭。
他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所以,你認為你能為正誠律所帶來什么?”
顧影仿佛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自信一笑。
“帶來勝利。”
她沒有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套話,而是直接切入了陸誠最關心,也是最擅長的領域。
“我仔細研究過您經手的每一個案子,從程序員冤案到豫州背尸案。您的庭審風格,可以用八個字來形容——劍走偏鋒,一擊致命。”
“您擅長抓住對手最微小的邏輯漏洞,并將其無限放大,用證據鏈和心理壓迫,構建一個讓對手無法逃脫的必殺之局。這一點,我自愧不如。”
夏晚晴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這個顧影,總結得太到位了!
“但是,”顧影話鋒一轉,“您的辦案流程,在某些細節上,存在可以優化的空間。”
陸誠眉毛一挑,來了興趣:“哦?說來聽聽。”
“比如林家的繼承權案。”顧影的語速不快,但邏輯異常清晰,“您當時拿到了內幕交易罪證,以此作為突破口,釜底抽薪。這一招非常漂亮,但也非常危險。因為這種證據的來源,在法庭上是經不起質證的,一旦對方反咬一口,您很可能陷入被動。”
“如果是我來處理,我會選擇在拿到證據的第一時間,通過匿名渠道,將其交給與天合所存在競爭關系的其他律所,借他們的手,將這個炸彈引爆。這樣既能達到同樣的目的,又能讓您和正誠律所,完全置身事外,這在程序上,更為穩妥。”
夏晚晴聽得眼睛都亮了。
這個思路,她當時就完全沒有想到!
陸誠的眼中,也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贊許。
這個顧影,不只是個會紙上談兵的理論派。
她有實戰思維,而且,想得比自己更深,更“臟”。
“繼續。”
“還有豫州背尸案。”顧影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這是一個她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
“您在庭審最后,拋出了馬東與幕后‘老板’的通話錄音,這屬于典型的證據突襲。雖然效果炸裂,但也給了對方律師申請休庭、研究對策的機會。如果您能提前一天,以補充證據的名義,將這份錄音的刪減版提交給法庭和辯方,讓他們產生誤判,以為這就是您的全部底牌。
然后在庭審上,在放出完整版錄音。這樣一來,不僅能達成同樣的效果,還能徹底摧毀對方律師的專業自信,讓他在心理層面,徹底崩盤。”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
夏晚晴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看著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女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太強了!
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女版的陸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