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我知道她原來是緝毒警的那一天,我的爸也被抓走了,抓走他的警察告訴我……是他暴露了我媽的信息,才讓毒梟發現了我媽用的假身份。”
說到這里的時候,不止是憤怒還是痛苦,藍籬的眼睛也徹底紅了。
她看向了何簡:
“那時候我十四歲,我能相信是我爸害死了我媽嗎?我不能……因為這兩個人都是我至親至愛,我怎么能相信我爸是害死我媽的罪人呢?”
“我沒了照顧我的人,警局的叔叔讓我去他家里生活一段時間,我不肯,也不甘心,我那時候心里就在想……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騙我,我爸沒有出賣媽媽,我會等我爸爸回家的。”
“可等了又等,很快我就等到了開庭的通知。”
“在法庭上,我聽見我爸親口承認了他的罪行,聽見法官問他為什么的時候,他說……”
“因為他太害怕了,那個毒梟順藤摸瓜找到了他身上,用短信詐他,要么死,要么出賣媽媽。”
“他選擇了后者。”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時候的臥底隊伍已經鎖定了毒巢,警方已經在準備最后的剿滅。”
“因為他的出賣,本該功成身退的媽媽被抓了過去折磨了整整六十七個小時——”
藍籬攥緊了自己的手,憤怒與仇恨讓她說話的聲音變得咬牙切齒,“他們拔斷了她的指甲,一根一根擰斷她的手喂進了她的嘴里,對她實施了慘無人性的折磨報復,整整六十七個小時!”
“我到現在回想起來……我都想不到那時候聽見王睿親口承認他的罪行時,我在想什么。”
“我的腦袋是一片空白,我的世界都崩塌了。”
“往后的每一天,王小花這個名字都像噩夢一樣纏繞著我,讓我反復不斷的銘記……我是那個混賬的孩子。”
眼淚接連不斷的往下掉落,藍籬哽咽著開了口:“我后來總在想……我寧愿死掉,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現實,真相的殘酷往往比死亡更加痛苦。”
所以,她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藍籬。
她永遠記得那一座無名墓碑之下隱藏的英雄名字——藍雀。
她不期望自己和媽媽一樣成為一個人民英雄,她就想成為一道籬笆,能夠護住每一只渴望保護的雀。
因為她永遠失去了她最愛的那只雀。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真相。”她握著何簡的手:“因為真相帶來的痛苦,遠比無意義的眺望更加殘酷。”
同時,她也遞給何簡一封信。
何簡依舊分享著自己的日常給姐姐,分享自己在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拿到了獎學金,有許多朋友跟她一起祝賀。
可她不知道,在那一天……她的姐姐何蕊被迫接受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件事。
——接受真相。
【小簡,我見到爸爸媽媽了,在去找你的路上,他們好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孩子。】
【我追上他們,我笑著問他們是不是何先生和張女士,他們卻急忙的擺手,我知道那就是他們……我一路去問他們為什么明明還活著卻不肯回家,為什么拒絕與我相認,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我的糾纏,最后他們終于給了我一個答案。】
【因為我是怪物,他們接受不了他們兩個正常人卻生了一個怪物,他們接受不了那座小鎮。他們呵斥我,呵斥我為什么要跑出來,呵斥我為什么要找他們,破壞他們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讓這座小鎮的陰霾像鬼一樣糾纏著他們。】
【我終于不得不接受這個真相……小簡,是姐姐拖累了你,讓你小小年紀就沒了爸爸媽媽。】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要接受這一切?又不是我想要長成這個模樣被當做怪物!我只是想在你的生日時給你一個驚喜!為什么我只是靠近你的學校,那些保安就要將用棍棒將我驅趕!為什么他們不肯相信我的妹妹在這座學校里面?為什么好不容易見到的爸爸媽媽卻不肯相認?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就因為我這張臉嗎?可我也是人,我也有五臟六腑,我也會心痛啊!】
無數張信件的背后復刻著何蕊不敢訴說的真相,保險箱里藏著的是屬于她的寶藏,更是屬于她的痛苦。
她將所有的情緒通過文字宣泄在妹妹的愛意上,試圖讓自己謹記……自己還有一個妹妹需要她。
直到……
有一張空信封的出現。
那天妹妹沒有寄給她信件。
而那天——
“是我的畢業典禮。”何簡一切都想起來了,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顫抖著嘴唇,貫穿了所有線索,原本讓她不以為意的摩擦竟讓她此刻心臟都開始絞痛:
“那天……姐姐帶著口罩偷偷跑到學校來,說想跟穿著畢業服的我一起合個影,我認出了她,而周圍的同學們也看見了她……”
她毫無疑問的愛著姐姐,可她清楚姐姐露面的后果。
所有人都知道她何簡有一個姐姐。
她用了一個謊言編織了一個姐姐。
她告訴同學們……姐姐很愛她,沒有爸媽,姐姐就成了她的爸媽。
她把姐姐塑造得像一個完美的神。
而總有人好奇這位姐姐的長相,盡管她一直在避免提及。
于是她編了一個唯一不算謊言的謊言。
“姐姐很漂亮,像她的名字一樣。”
“何蕊,花兒一樣漂亮的人。”
她總以為自己從未嫌棄過姐姐的丑陋。
可當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時,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淹沒,她無法欺騙自己的本身想法。
因為她也沒搞懂……她到底是害怕謊言被戳穿,還是因為自己始終和其他人一樣,一直將姐姐視為怪物。
但那一天。
“我呵斥了姐姐……我質問她為什么不過來之前不打一聲招呼,然后……我跑了。”
“我成了一個罪該萬死的逃兵。”
她眼淚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我早該想到的……一向不愛拍照的姐姐,怎么偏偏會在那天來找我拍照。”
“我是她唯一的盼頭了。”
“可我……也是傷她最深的一根刺。”
翻開空白信封的背面。
何蕊當時寫下的兩行字仍然靜靜地排列在那。
【我不怪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