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整,溫清沅站在會議室門口,守著那張鋪著淺灰桌布的簽到臺。
桌上放著簽到表和一支鋼筆,她身姿筆挺,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迎接著前來參會的各部門領導。
不少人見到守在這兒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都忍不住多打量了兩眼——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頭發利落地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眉眼清秀,笑起來時眼底像落了星子,在嚴肅的會場入口顯得格外亮眼。
有人簽完到,沒急著進去,反倒放緩腳步,語氣帶著幾分熟稔的熱絡:“小姑娘是新來的?看著面生得很。”
溫清沅禮貌頷首:“是的,領導,我是辦公室的溫清沅,今天負責簽到。”
“溫清沅,好名字。”對方點點頭,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片刻,才轉身走進會場。
也有人認出了這是在醫院照顧江知遠的人,一時之間心思各異,暗暗打量著她。
溫清沅面上卻始終帶著微笑,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離與客氣,手上的動作不疾不徐,將簽到表上的名字一一核對著,既沒讓人覺得冷淡,也沒給人過分親近的機會。
走廊里的腳步聲漸漸密集起來,她抬眼望去,江知遠正從電梯口走來,深色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
目光掃過簽到臺時,在她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龐博拿著文件夾跟在他的身后。
“江書記!”溫清沅心頭微定,腰背挺得更直了些,恭敬地問候道。
江知遠微微頷首,神色如常,任誰也看不出兩人之間有半分逾矩的關聯。
身后的龐博也跟著朝溫清沅點頭示意,眼底帶著笑意。
今時不同往日,眼前這小姑娘,將來很可能就是他頂頭上司的夫人。
想起昨晚收到江知遠那條微信時的驚訝,龐博至今記憶猶新。他是跟著江知遠從京城過來的,對這位上司的性子再了解不過——這些年,江知遠身邊從不缺示好的女人,卻從未對誰動過心。
這次是頭一遭,看這架勢,怕是真要栽在這姑娘手里了。
他暗自琢磨著,要不要給夫人透個信,這些年,夫人沒少旁敲側擊,甚至都快懷疑自家兒子是不是不喜歡女人了,要是知道這消息,不定得多高興呢。
溫清沅看到龐博,想到了今天早上的事,微微有些不自在,臉頰有些紅。
好在江知遠很快就越過溫清沅走進會議室,龐博也緊跟著走了進去。
縣常委會議室里,長條會議桌被擦得锃亮,倒映著頭頂慘白的燈光。
各部門、各鄉鎮的領導們陸續落座,身上的襯衫熨帖筆挺,手里或捏著筆記本,或轉著鋼筆,低聲交談的話語在門被推開的瞬間戛然而止。
江知遠走了進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掃了一眼全場。
他走到主位坐下,將文件夾輕輕放在桌上,金屬扣碰撞的輕響像塊石頭投入靜水,讓原本就安靜的會議室更添了幾分凝重。
“人都到齊了,開會。”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先通報下上周全縣的項目推進情況,發改委先說。”
發改委主任立刻拿起匯報材料,語氣謹慎:“江書記,上周咱們重點跟進的產業園項目,土地平整已經完成80%,但涉及到的三個村的遷墳工作……進度有點滯后,主要是部分村民對補償標準有顧慮。”
江知遠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目光轉向分管民政的副縣長:“補償方案是按縣里統一標準定的,怎么還會有顧慮?是政策沒傳達到位,還是工作方法有問題?”
副縣長連忙欠了欠身子:“我們上周組織過兩次宣講會,但有些老人思想比較傳統,覺得遷墳不吉利。各鄉鎮已經在入戶做工作了,爭取這兩天有突破。”
“爭取?”江知遠抬眼,目光銳利如鋒,“項目工期卡得緊,沒有‘爭取’的余地。下午散會,分管領導帶隊,每個鄉鎮至少蹲點三個村,明天早上我要聽具體進展。”
副縣長額頭沁出薄汗,忙應聲:“是,江書記,我們一定落實。”
會議繼續推進,農業農村局匯報秋收準備情況時提到灌溉設備老化,江知遠當即打斷:“財政部門上周剛撥了專項維修資金,怎么還沒到位?”
財政局長趕緊解釋:“資金已經下到各鄉鎮賬戶,但部分鄉鎮報的維修清單還在審核,怕有虛報……”
“審核可以,但不能等。”江知遠語氣沉了沉,“讓農機站派技術員下去,現場核定損壞情況,符合標準的當場簽字放款,下午就動起來。秋收誤不得,誰耽誤了,誰來擔這個責任。”
他說話時不疾不徐,卻字字帶著壓力。
有人偷偷抬眼打量他,見他眉頭微蹙,目光始終落在面前的文件上,仿佛對每個數據、每個環節都了如指掌,便愈發不敢懈怠,連記錄的筆都握得更緊了些。
輪到各鄉鎮匯報時,一個偏遠鄉鎮的黨委書記提到道路硬化工程缺資金,話音剛落,江知遠便抬了抬手:“這個項目上個月的調度會上就說過,縣交通局有一筆結余資金可以調劑,你們沒對接?”
那黨委書記臉色一紅,支吾道:“我們……我們以為那筆資金有其他用途……”
“以為?”江知遠放下筆,身體微微前傾,“工作靠的是主動對接,不是‘以為’。下午三點,交通局和這個鄉鎮的同志到我辦公室,把對接流程理清楚。”
整個會議室里,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他偶爾開口時沉穩有力的指令。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卻絲毫掩不住那份久居上位的篤定與威嚴——每個問題都直指核心,每個決策都落地有聲,讓在場的人都明白,這場會不是走過場,而是實打實的“督戰”。
溫清沅坐在會議室門口的凳子上,遠遠望著主位上的江知遠。他正沉著嗓子下達指令,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力。
那股久居上位的氣場如同無形的磁場,即便隔著數排座椅,她仍能清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壓迫感,仿佛連空氣都隨著他的話語微微震顫。
她的眼神有些放空,落在他挺直的肩背、緊抿的唇角上,卻又像什么都沒看清。
沒人知道,此刻她心里翻涌的是怎樣的情緒——是對他身居高位的敬畏,是想起私下里他溫柔模樣的恍惚,還是對兩人之間那道無形鴻溝的茫然。
就這么靜靜地坐著,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凳面的木紋,直到他的聲音暫歇,會議室里響起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她才像突然回過神般,輕輕眨了眨眼,將那些紛亂的念頭悄悄壓了下去。
最后,江知遠合上文件夾,環視全場:“各項工作都卡著時間節點,誰都別想打折扣。
散會后,各單位把今天的任務清單整理出來,下班前報給縣委辦。散會。”
他起身的瞬間,所有人都跟著站起來,目送他走出會議室。
直到那扇厚重的門關上,才有人才敢輕輕舒口氣,拿起筆記本匆匆往外走——誰都知道,接下來的幾天,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