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話對已經不得好死過一回的沈棠棠來說，殺傷力等同于零。

沈棠棠就那樣望著蒹葭。

望著她被陳管家從床邊強行堵住了嘴巴拖走，像一條徹底斗敗了的狗，被拖拽著穿過長長的回廊，直至消失不見。

沈棠棠在內心不斷提醒著自己，接下來，她要謹慎些，再謹慎些。

若是自己在復仇的路上有一絲的行差踏錯，結局并不會比蒹葭好上多少。

而接連遭受喪子之痛的岑國公，此刻被悲傷和憤怒徹底淹沒，就連聲音都弱了不少。

“阿棠，你婆母這段時間身子不適。渡兒的喪事，就由你來主辦吧。記得要辦的風光、體面，無可指摘。對外，你知道該怎么說吧？”

沈棠棠當然知道虞氏不會突然生病休息，一定是岑國公命令她生的這場“病”。

所以，她投桃報李，回答的滴水不漏，“公爹放心，兒媳知道輕重。二郎去世是高熱驚風所致。而他新過門的妻子自愿追隨而去。我岑國公府感念她的忠貞，會厚待她的家人！”

處處得體，面面俱到。

岑國公心中很是滿意，將沈棠棠的肚子看了又看，最后意味深長道，

“若是你當真有了舟兒的遺腹子，讓我顧羨林后繼有人，這岑國公府的一切，我都會留給你們母子！”

沈棠棠從不畫餅充饑，也不喜歡這種虛無的承諾，但她還是裝出一副深受感動的模樣，“多謝公爹，兒媳這就下去安排了?！?/p>

……

翌日，下人們聽從著沈棠棠的吩咐，很是熟練的從庫房里取出白燭素布，將靈堂重新擺放、安置好。

其中不乏聽見有三五人聚在一起，小聲的嘀咕抱怨道，“掛完紅的換白的，換完紅的又掛白的，簡直沒完沒了。”

“可不是，難不成咱們府里招了邪祟不成？”

“兩位少爺接連沒了，夫人已經被國公爺冷落禁足了。如今當家的少夫人可是個狠角色，你們趕緊少說話，多做事吧。要是她腹中當真有大少爺的子嗣，將來這岑國公府，可就是她的天下了！”

有個素來機靈的湊上來提醒了一句后，靈堂瞬間重新恢復了寂靜。

而暗中窺視一切的趙嬤嬤聽到這樣的議論，趕忙把話給自家主子帶了回去。

虞氏還沒把話聽完，就氣得掃落了一只茶盞。

“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再放縱下去，這沈氏遲早爬到本夫人的頭上耀武揚威！”

“該死的顧遠渡，怎么身子骨那么不中用。早知有今日，就不該等什么一月之期！”

虞氏的怒火在室內蔓延，她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

這是她第一次，沒了那份運籌帷幄。

趙嬤嬤是虞如煙的陪嫁，這個時候也只有她敢上前搭話。

只見她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低聲道，“夫人，您別急。咱們任憑那沈棠棠折騰去，她又不會將天翻過來。再怎么厲害，也只是在岑國公府這一塊天地?！?/p>

“女人生產之時，是虛弱、最容易做手腳的。若她真的有了孩子，您等那時候再去母留子，穩坐釣魚臺，豈不美哉？”

這番話成功澆熄了虞氏的怒火，她重新冷靜下來，又成了那個氣定神閑的當家主母。

“你這老貨，偶爾說的幾句話，總能說到點子上?！?/p>

“沒錯。等下去便是。笑到最后才是贏?！?/p>

……

與此同時，剛剛忙完一陣的沈棠棠終于有了一小會兒歇息的時間。

鸞兒連忙晃到她身后，給她松起了肩膀，“小姐，這個力度可以么？”

沈棠棠閉上眼，點了點頭。

見自己小姐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鸞兒的心疼溢于言表。

她湊到了沈棠棠耳邊，小聲確認道，“小姐，咱們用一碗符水送了顧遠渡最后一程，事情已經結束了，您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不，還沒有結束。”

聽到這話，沈棠棠猝然睜開眼眸，里頭的亮芒格外耀眼，“我答應了某個人的事情，還沒有辦完。”

“明日，我要你偷偷出府，跟丹鶴配合著，將一個謠言大肆宣揚一番，讓它用最快的速度，傳遍京都的街頭巷尾?！?/p>

鸞兒歪了歪腦袋，并沒有立馬領會沈棠棠的意思，“小姐，您說的是什么謠言？”

沈棠棠微微一笑，“也就幾個字而已?！?/p>

“就傳——顧家男子注定短折，克妻克己?！?/p>

好狠。

殺人不過頭點地。

這謠言，卻是比殺人還要狠上一番。

顧家門風已經因為先前的那場風波敗壞了大半，門當戶對的家族恐怕已經舍棄了顧家這個姻親對象。

可如今顧遠渡跟著嫡長兄一起一命嗚呼，再加上這個謠言的威力……

顧氏一門男子短折的命運，會被徹底坐實。

別說結親了，別家姑娘日后見到顧家兒郎都得繞道走。

鸞兒連連咋舌，情不自禁的感嘆了一句，“唉，小姐，原來你繞來繞去的做這么多，都是為了三少爺??！”

沒錯，沈棠棠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顧攬之徹底無人問津。

可這話從鸞兒嘴里說出來，沈棠棠怎么聽怎么別扭。

她想要開口解釋，卻又覺得會越描越黑，于是干脆問起了旁的事情，“父親那邊查探陳管家的人，將消息送回來了么？”

聽到是這事兒，鸞兒立即正色道，“有的，小姐。夫人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過幾日會趁著吊喪的機會，親自來告知于你?！?/p>

這樣說來，事情應該是**不離十。

沈棠棠眸色轉深，重新閉上了眼，如一個狩獵成功后正在短暫休息，尋找下一個目標的獵手。

鸞兒見她如此，也只是繼續安靜的捏著肩膀，沒再說話。

窗外，一道黑影閃過，是一直在暗處守著的丹鶴都沒有察覺到的好身手。

只見那黑影幾個縱身，在岑國公府如入無人之境，最后落腳在竹林旁那最偏僻的小院里。

在看見正躺在院中搖椅上曬太陽的顧攬之時，他當即跪拜在地。

“公子，大少夫人那兒，有最新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