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天上下著鵝毛大雪。
不遠處就是露天倉庫的大門,倉庫里漆黑一片,從外面看沒有人看管。
為了保險起見,方晴帶著一雙兒女來給自己放哨。
沈豆豆舉著手電筒,一見那黑黢黢的倉庫大門,他就本能地感到害怕。
只見他咽了下口水,揚起小臉問道:“媽媽我們來這里干啥?”
方晴活動了一下手腕,戴上了鉗工專用的手套,回答道:“來搞點生活費。”
她已經打聽好這個年代的廢鐵價格了,比想象中的高,今晚他們只需要拆半個機床偷偷賣掉,就可以安生過個年了。
那收廢品的老頭說了個倉庫附近的地址給她,讓方晴把廢鐵放在那里就行,他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會去收。
方晴知道這些廢鐵名義上都是公家的財產,他一收破爛的老頭也不好跟著淌這“倒賣集體資產”的混水。
為了讓方晴信任自己,老頭提前付了些定金給她。
方晴就用這些錢帶著孩子們吃了頓飽飯,然后等夜深了就悄悄帶著他們來到了這個人跡罕至的露天倉庫。
方晴他們從一旁破損的小門進入后,那些廢棄已久的機床在黑暗里像沉睡的鋼鐵巨獸,張牙舞爪的很是駭人。
方晴看了一眼,對沈立說道:“你帶著弟弟在這里等我,如果看到外面有認識的人來了就學幾聲狗叫,然后想辦法藏起來,不要被人發現了,知道嗎?”
“等我把那些能賣的東西拆下來,整理好了就過來找你,我一個人可能拿不動。”
“啊,好滑。”方晴險些跌倒。
沈立一直沉默不語,聽到這里,直接奪過沈豆豆手里的手電筒遞給了方晴。
沈豆豆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他已經被眼前這些鋼鐵巨獸嚇壞了好嗎?現在任何光影的變化都足以引起他的土撥鼠尖叫。
好在沈立已經提前預判了自己弟弟的反映,眼疾手快地抬起另一只手,及時捂住了沈豆豆的嘴。
方晴接過了手電筒,并對女兒的機智行為表示了贊許。
沈立躲過了方晴的靠近,十分不自在地說道:“你快點去吧,他膽子小還愛叫喚,時間一長,我怕不好控制。”
方晴伸出的手懸在了半空,她感覺自己這個女兒真是比眼前這些的鋼筋還要冰冷執拗。
無奈,她只好把手放下,彎腰安撫了一下沈豆豆:“我很快就回來,記住這里只有你姐姐是活人,那些黑影都是死的,不會動也不會吃人,你不用害怕奧。”
方晴說完,沈豆豆感覺自己更害怕了。
他目送著媽媽的背影,隨著那道手電筒的光束越來越遠,沈豆豆感覺自己是這世上最孤單最無助的小孩。
其實,他一直有一個秘密沒有告訴媽媽,關于他的眼睛。
他不敢講,也不知道怎么描述那種詭異的感覺。
倉庫周圍安靜得可怕,沈豆豆只好抱緊了一旁的姐姐。
沈立見方晴已經離開,就慢慢松開了對沈豆豆的禁錮,她很擔心媽媽會在拆機床的過程中受傷,因為在她的印象里,媽媽方晴除了忍耐和哭,什么都不會。
方晴這邊用鐵鉗卸螺絲的動作絲滑又流暢,如同庖丁解牛,拆卸效率奇高。
這本來就是她的老本行。
她本科四年學的是機械工程,其中一門實踐課就是去某個廢棄的工廠拆機器,她拿了滿分,所以她才會臨時想到這個門路。
如果當年不是去了經紀公司闖蕩,她應該會成為一個機械工程師,或者讀了研之后去高校任教,不茍言笑的那種。
不一會兒,方晴就拆好了足夠賣的廢鐵,大多是鋼筋銅皮和鐵絲網。
然后他們按照和老頭的約定,把這些廢鐵一趟趟地搬到了倉庫附近那個隱蔽的地點,一個看起來很不起眼的狗窩。
事情順利得難以想象。
做完后,方晴領著孩子門回家了。
也許是太累的緣故,方晴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結果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那收廢品的老頭上來就是一通指責:“定金還我!那個狗窩里連一根鐵絲都沒有!你讓我怎么收?你一吃公家飯的怎么還能騙我一老頭啊?害我一大早開著三輪白跑一趟!”
方晴說:“不可能,我明明堆好放在那里的。”
沈立也擋在方晴前面據理力爭:“我們真的放好了,下大么大的雪,我和媽媽搬了好些趟才搬完。”
方晴見狀,讓沈豆豆去里屋把自己戴過的手套拿出來遞給那老頭:“你看看,上面的鐵銹不會說謊吧。”
老頭看了看,說道:“那興許是被誰發現順走了吧,最近世道不太平,城西那邊多了個舞廳,也多了很多街溜子。”
辛苦一夜的廢品不見了。
這擱誰身上能忍?
方晴管老頭借了些工具,準備在晚上去蹲守是誰偷了她的勞動成果,她要給這不懂事的小偷上一課,讓他看看惹到她是什么下場。
結果方晴連續蹲守了兩個晚上,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天寒地凍的,她躲在那堆用來做誘餌的廢鐵旁邊,整個人都快被凍麻了。
就在天色快亮的時候,方晴終于看到遠處走來了一個吊兒郎當的身影,那人還念叨著:“兩天沒來了,看看能不能再撿個大便宜。”
他應該是喝酒了,語氣醉醺醺的。
從對方的這句話里,方晴基本確定了就是他偷走了自己那天辛苦積攢的廢鐵。
等她看清楚了他手里把玩的車鑰匙,方晴更加確定,連銷贓工具都這么齊全,這人絕對是個慣偷。
方晴按兵不動,她知道捉賊要捉贓的道理,直到看到對方開始彎腰搬動那些鋼筋,方晴立刻打開手電筒,直直照向那人的眼睛,大聲喝道:“你給我放下!”
手電筒的光忽明忽暗……最后還非常不爭氣地罷工了。
方晴看到,在微弱的光影下,那是一張很年輕也很英俊的臉。
用比較流行的話說,就是可以原地出道了。
但是現在方晴沒心情看臉,她只想教對方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