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陷的礦道中,異常寂靜。
只能聽到另一頭的老歐在喃喃自語。
這一邊的汪勝幾人,都沉默了。
許久許久,還是柯文先開口,他的聲音顫顫巍巍的,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怕驚動了突如其來的希望。
“商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真的能救我?”
商岳用力點頭。
汪勝幾人其實看不到,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能從一片漆黑中,感受到商岳身上洶涌澎湃,快要溢出的堅定和希望。
商岳反應過來,才說道:“我們一定能出去的!好兄弟,那些惡人都還活著,我們更不能死!”
汪勝率先響應,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和灰土:“對!那些害死小四和許老五他們的人都還活著,我們憑什么死?”
然而——
魯博在黑暗中發問:“商岳,你能找到綁腿的木板?”
“不是木板,”商岳掙扎著,把剛才陷落的時候壓到身下的竹子撿起來,“是竹子。”
簡星夏用鐮刀把竹子的外表劃得亂七八糟,這樣的竹子沒有辦法賣錢,做竹編也方便。
因此系統的計價幾乎等于0。
商岳扛了一把,約有六七根手腕粗細的竹子來,有兩三根被折斷了,剩下的被土石掩蓋著。
商岳挖出來,摸一摸,還是好的。
魯博在他身邊,也率先摸到了這些竹竿。
魯博很震驚:“老商,這些竹竿是從哪里來的?”
商岳沉聲道:“我早就知道那些人想置我們于死地,每次下礦井的時候都會悄悄帶些東西來。”
“但是這么長的竹竿……你怎么從他們眼皮子底下帶進來?”
商岳這會兒都顧不上腿傷的疼痛了,絞盡腦汁在圓謊。
“上個月趕工之時,官兵們讓我們日夜不休連挖三天,咱們猝死了好些個兄弟的時候……”
魯博沉默了。
的確有這事,在他們這些無辜被冤枉、陷害的百姓在地底下挖礦的時候,上面的那些官兵在喝酒吃肉。
大家伙兒有時候會趁著官兵喝醉,偷偷上去喘口氣。
商岳因為有些工建才能,需要四處走動,上下的次數多些。
柯文這下確信了,商岳大哥是真的有辦法救他!
汪勝忍不住夸道:“商岳,還是你厲害!那樣難的時候,竟然還能想得這么長遠。”
在礦上當苦役,那不是一般的苦,他們一批進來的人,死傷已經過半。
能有一刻鐘休息,喘口氣的機會都不容易。
沒想到商岳竟然還能偷偷藏些東西到井下來。
汪勝不遺余力地夸著商岳。
明知道這時候不該有除了“求生”以外的其他情緒,但黑暗中,商岳還是經不住紅了耳朵。
哪里是他早有遠見?
是他命不該絕,在礦井塌陷的時候突然莫名去了那個山莊,才有了如今的際遇。
但商岳的情緒恢復得很快。
他是想過死,但那是因為大炎朝層層壓迫,戰火頻起,百姓沒有活路,他才覺得生與死也沒什么兩樣。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意外獲得了機緣,有了能自救的工具。
而且,那個年輕的莊主說了——只要他能茍撐過一天,等明天凌晨五點,她還會招他過去!
此刻商岳身邊就躺著跟他一樣命運坎坷的難兄難弟們,他懷揣著這種機緣,沒有辦法坐視兄弟們枉死。
朝廷昏庸,民不聊生,他無數次祈求過老天,睜開眼看看這個世間,幫幫這些百姓。
現在,老天睜眼了,他怎么可能再漠視這次機會。
……
魯博打斷商岳的思緒:“有竹竿,但是沒有劈竹子的東西。”
竹子跟木頭不一樣,沒辦法砸斷,只會被砸成一瓣瓣的竹片,難以徹底切割。
商岳:“有。”
魯博:?
商岳從懷里掏出柴刀:“我有柴刀。”
魯博伸手去摸,驚呆了:“你連柴刀都弄到了?還埋到了礦井里,還剛好就在你被砸的地方?”
商岳:“……對。”
沒辦法,運氣就是這么好。
那邊汪勝也忍著悲痛,從小四和老五身上剝下了一些衣裳。
只可惜做苦役的人,連個完整的衣裳都穿不上,大多數人只有破爛的褲子,連上衣都沒有。
“商岳,有布料,我還撿了一些椽木的碎片,但是……沒有火源。”
商岳:“有。”
汪勝:???
“這你也有?”魯博和柯文齊齊開口。
商岳從懷里摸出那個小小的紙盒。
據莊主說,里頭的東西叫“火柴”。
商岳看過了,就是一個個小木棍,上面蘸了黑磷。
只要在紙盒外面的粗糲面上摩擦,就能生火。就算沒有紙盒,在粗糲的石頭上劃一下,也能燃起來。
商岳讓汪勝把布料撕成小條,拿過來。
汪勝照做。
商岳則是小心翼翼地從被壓扁的火柴盒子里,摸出一根火柴,在黑暗中反復確認蘸磷的一頭在哪里。
然后——
隨著“撕拉——”一聲,一個綠豆大小的火焰,從商岳手中亮起。
汪勝驚訝出聲:“天吶!這是什么東西!竟然比打火石還厲害!”
他還以為商岳帶的是打火石。
但打火石點火,要敲擊幾十甚至上百次,才能將敲出來的火星迸濺到干草和毛絮上,點燃。
可商岳只用了一下,就打出了明火!
汪勝一時呆住了。
遠一點的柯文急得大喊:“汪勝哥!快啊!點火!點火!”
“哦哦哦!”
汪勝這才趕緊將手里的布料遞上去,小心地從那個豆大的火花上,引來火焰。
布料沾了血,第一下沒引燃,汪勝連忙換了個方向,才點起火來。
礦井里有了微弱的光亮。
幾人連忙把破損的衣料、椽木砸落的碎片,和斷裂的竹子送了上去。
燃起了一堆小小的火焰。
微弱的光亮像是生的希望,照亮了礦洞里每個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