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星夏說步驟的時候,把糖、鹽多少的量,煮多久都一一說了。
這樣的尊重和信任,是林三娘在大梁朝作為幫工女仆,從未感受過的。
她無以為報,只能頂著冒犯的風險,壯著膽子提醒簡星夏:“小姐,這樣的食方是很珍貴的,若非信得過的家人,易有傳泄風險。”
簡星夏萬萬沒想到,林三娘竟然是擔心這個。
看林三娘惴惴不安的神色,應該是知道這話說出來,不被感激而被斥責的可能是很大的。
但她還是說了。
簡星夏謝過她的好意:“這種食方,在我這里不算什么珍貴的東西,輕易就能得到,也沒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林三娘聞言便松了口氣。
貴人們有這樣的底氣,想必是心中早有成算,她提醒過了,問心無愧,便安心干起活來。
林三娘干活確實麻利,不用簡星夏提醒,煮板栗之前先將頭發袖子都挽好,洗凈手,又套上一件干凈的舊衣當做圍裙。
鍋里的板栗還在煮,林三娘攪過兩遍之后,就自覺管起了火候,守著灶臺也不發愣,仔細挑揀起了板栗。
山里的板栗是沒打過藥的,避免不了有蟲。
簡星夏撿的時候就挑過了,晾曬的時候也過過眼,等到一個個開的時候,更是仔細挑過。
但林三娘還是細致地挑出了兩個帶有隱秘蟲眼的板栗。
簡星夏見狀,果斷將開板栗的活也交給林三娘。
林三娘一摸上開板栗神器,眼睛都睜圓了:“天爺!世上竟有這樣方便的物件!”
她一連開了五個板栗,連一息功夫都沒用上。
簡星夏十分謙虛地道:“這個還不算好,是我看別人的教程學的,發明者的原版更好用。”
林三娘羨慕極了,她這樣的窮人仆婦,常被人叫去做這樣的費力活兒,一大筐板栗,要彎著腰垂著頭,拿笨重的菜刀砍一整天,腰酸脖子疼不說,還容易砍到手。
東家可不會好心給他們看病,能結個工錢,將她們趕出去就不錯了。
若是東家心狠,一文錢不給,還要她們賠弄臟了的栗子錢。
若是……若是那時候她們有這樣輕便省力的物件,不知能少受多少苦,她大姐也不至于年紀輕輕就廢了一只手,如今連漿洗的活兒都做不了。
林三娘默默流下淚來。
簡星夏從小廳里把要分裝的栗子搬出來,見到這景象,放輕了腳步。
她用昨天取回來的電子秤分裝板栗,等林三娘悄悄拭去眼淚,才開口道:
“對了,家里怎么樣?桃丫還好嗎?”
說起桃丫,林三娘的臉上多了一絲柔情:“多謝小姐垂問,比先前好多了……”
……
四天前,大梁朝。
桃丫捧著簡星夏給她結算的“工錢”,高興地穿過山洞隧道,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
她小心護著身后的背簍,貼著墻根走,盡量不惹人注意。
但還是有游手好閑的人盯上了桃丫,一個瘦瘦小小的毛丫頭,背著這么一個滿滿當當的背簍,著實好下手。
幾個地痞湊上來,嘴里說著不干不凈的話,伸手就撩開了蓋著背簍的破布。
一通翻找,野菜扔了滿地,地痞十分嫌棄:“遮遮掩掩的,還當是什么寶貝,原來就是堆野草!滾滾滾!”
桃丫不敢跟他們爭,只委屈地彎下腰,把地上的野菜都撿起來。
野菜是莊主姐姐特地塞給她的,為此莊主姐姐試了好多遍呢,說是一直放到第三天了,系統才判定這堆“蔫掉的野菜”不能賣錢,正好給她。
桃丫把菜撿起來,又蓋上破布,匆忙回家。
她剛進巷子,還沒到門口呢,家里的院門卻有了動靜。
黍哥兒踮著腳把門栓推開:“大姐!”
桃丫連忙快步跑回去,杏丫和黍哥兒合力把門關上,連門栓都拴上了。
“姐,今天也在仙女東家那里干活了嗎?”兩個小的目光灼灼。
他倆可不像林三娘,經歷過了絕望,難以相信這世上竟有好心的神仙會搭救他們。
杏丫和黍哥兒這個年紀,正是信話本子的時候,對桃丫說的“仙女姐姐”深信不疑。
姐姐說了,只要在仙女姐姐那里干活了,仙女姐姐就會給工錢——就是很多很多吃的,還有藥!
桃丫把竹筐放下來,然后仔細將竹筐的兩條背帶拆下來。
背帶是林三娘特地給她縫的,就是怕她身懷糧食,被人搶了。
桃丫進了山洞之后,就找了個有光亮的地方,將簡星夏給她的四斤大米,兩斤面粉,給分裝了。
竹筐的兩條背帶里各裝了一斤米,布條縫制的背帶細細長長,完全看不出來是米袋子。
她解下兩條綁腿——綁腿也是林三娘熬夜給她做的,雙層布的,中間有細細的口子,可以將米和面粉仔細灌進去。
桃丫坐在山洞漏光處,用樹葉卷成漏斗,將兩斤大米和兩斤面粉,一點點灌到布口袋里,然后用手搟平,圍著系到小腿上。
大梁朝的褲腿子松松垮垮的,為的就是一條褲子能多穿幾年,甚至多穿幾個人。
她瘦得厲害,加了一層綁腿,在寬松的褲子里依然不顯壯。
桃丫將藏好的米糧一點點拿出來,惹得兩個小的“哇”聲一片,眼睛里充滿了對桃丫的崇拜和羨慕。
等到桃丫從兩個發髻揪揪里摸出兩枚雞蛋時,杏丫和黍哥兒的崇拜簡直到了極點。
“還不止呢!”
桃丫在一堆野菜里翻翻撿撿,最后找出幾個“野菜包”來,大小還沒有她的手掌大,是用有韌性的菜葉包好的,在一大堆野菜里,一點兒都不顯眼。
菜葉里包著的,是林三娘的藥。
還有珍貴的鹽。
兩個小的簇擁著桃丫進到屋里,給林三娘看藥和鹽。
林三娘心中又感激又忐忑:“這樣的細鹽,我在官老爺府里都不曾見過,那位仙女莊主東家,竟然就這樣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