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娘頓時有些尷尬,覺得自己得寸進尺。
東家雖讓吃了,但可沒讓拿,她連忙道歉:“對不住,東家小姐,是我不對,我……”
“不是不讓你拿,”簡星夏擺擺手,“你的工錢你自己做主,能拿多少東西也是你自己挑。”
“但是呢,這個板栗你能在這里吃就在這里吃,免得占用了工錢的額度。”
見林三娘還有些發懵,簡星夏又換了個說法。
“你在我這里,吃喝都算我的,不算你的工錢。”
“你的工錢,臨走的時候我給你算,到時候你再挑。”
“不過嘛,”簡星夏笑道,“我不建議你拿板栗,一會兒我把板栗都裝完了,再給你拿些東西,你來挑。”
林三娘哪里見過這樣的事。
才做了這么一點活,要是換成平常,她的工錢都未必夠買這么些板栗,何況還是糖板栗。
現在簡星夏不僅讓她敞開肚子吃,甚至還主動告知她工錢安排,任由她挑。
林三娘的心理防線一次又一次被撤下,但仍舊一次又一次被震撼。
桃丫說的是真的。
這里的東家就是神仙!
活兒輕省,干活的時候也不會動輒辱罵,還管吃喝,說話溫言細語,報酬還高。
若不是手里還拿著鍋鏟翻板栗,林三娘又想給簡星夏磕頭了。
她苦了半輩子,也求過無數次神佛,這一次,終于求到了。
林三娘默默擦掉眼角的淚,仔細攪動著鍋里的板栗。
快到九點半時,已經出了四鍋栗子,三鍋原味的,一鍋冰糖的。
簡星夏把新煮的板栗放進冰柜,又將分裝好的板栗,放到不銹鋼的大盆里。
她沒辦法再把冰柜搬出去,就用了小時候農村賣冰棍的保溫方式。
不銹鋼大盆外面裹著厚厚的保溫套,是用稻草編織的。
另一口大盆反扣在上面,當蓋子,也同樣裹著稻草保溫套。
最后,再把西廂房的舊被子拿出來,蓋在上面。
這樣一套下來,加上簡星夏用礦泉水瓶和汽水瓶冰的幾個冰坨坨,應該能保溫幾個小時。
簡星夏打了個電話給小胡六:“可以過來了。”
昨天晚上她就跟小胡六說好了,今天板栗裝好,小胡六就借輛三輪來接她,她再自己騎去鎮上。
中途把小胡六放在村里,不耽誤小胡六的事兒。
小胡六那邊應下,簡星夏就看到林三娘驚恐又無助地站在一邊,似乎有話想說。
“是不是快到時間了?”
林三娘點點頭,心里十分害怕——簡星夏剛才突然對著空氣說話,還有模有樣的,一問一答。
但她什么都沒看到。
什么可以過來了?
過來干嘛?
林三娘心里拼命勸自己,說東家小姐是好人,看著不像壞人,剛才還讓她吃板栗呢!
可另一邊,又忍不住想,別是真要吃了她,板栗只是讓她做個飽死鬼吧?
現在又問她是不是快到時間了……
什么時間?
上路的時間?
林三娘覺得自己要暈。
簡星夏哪里知道林三娘的心理活動,她趕緊跑回小廳,把她給臨時工準備的“工錢”拿出來。
“這是糙米跟灰面,一塊兒買的,算上加工費,價錢大概是兩塊錢一斤。”
“這是粗鹽,一塊五一斤,不過我不建議你拿太多,桃丫說你們那邊有鹽官鹽稅和鹽律,管得嚴,少拿一些就行。”
“這是我在網上……哦,就是一個大集市,買的碎布頭,都是棉的,價錢是四塊錢一斤。”
簡星夏買的是“全棉擦機布”,她選的是新料,裁剪整齊的40*60厘米飛尺寸。
這還是因為那些帶印花的布沒辦法給臨時工們帶回去,簡星夏才“高價”選的新料。
如果能接受印花和舊料、不規則尺寸,價錢還能更低一些,甚至一兩塊錢就能買一斤。
她大學時,有一段時間實在是窮得厲害,去做過保潔。
說來也是無奈,做保潔比做別的兼職來錢快,就是臟和累。
別人不接的那些重油污和陳年老垢她都接。
新抹布和專業抹布她買不起,有同公司的保潔阿姨告訴她可以買這個布,用完就扔,便宜許多。
決定“養活”這些臨時工的那天,簡星夏就在網上下單了。
她買了二十斤,特別大一包,才花了八十塊錢。
她對林三娘說:“要是你想要其他的,也可以跟我說,我來想辦法。”
林三娘看著眼前巨大的一包布料,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這、這是碎、碎布啊?”
簡星夏有點不好意思:“整塊的布貴,可能布料批發市場有便宜的尾貨,但我這不是沒時間去嘛。”
也沒錢坐車。
簡星夏以為林三娘嫌棄布料太小,畢竟40*60的布料,別說古代的寬大衣服了,就是現代的短袖襯衣,也要用好幾張拼湊起來。
細碎又麻煩。
但簡星夏看桃丫和大黑穿得實在不像樣子,徐老漢稍微好點兒,是個手藝人,家里也不缺糧,衣裳也一樣是打著補丁的。
肩膀頭子,手肘、膝蓋,還有袖口、領口,都是補過的。
簡星夏對林三娘說:“實在不行,你拿去打補丁,這個尺寸應該是夠的。”
林三娘此時已經全然忘卻了“小命不保”的恐慌,她難以置信地撫摸著這些布料,一層一層地掀開看。
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這么大的一塊布……也叫碎布嗎?”
“哈?”
簡星夏才明白過來,頓時失笑:“你不是嫌尺寸小啊?”
“不不不……”林三娘連忙道,“當然不嫌棄!小姐,這些布太好了,都是精細的棉布啊!織得這樣密,這手得多巧啊!”
大梁朝的婦人多要照顧家事,做飯洗衣縫紉,無有不會。
林三娘一摸這些布料,就知道是上好的細棉布。
簡星夏忍不住也伸手摸了一把:“……這也算細啊?”
做衣裳要是用這樣的布,客戶就上廠家揍人去。
這都是些瑕疵布頭,算不上什么好布,所以才這么便宜。
但看林三娘愛不釋手的樣子,這布料在大梁應該是好東西。
簡星夏心里有些高興。
林三娘更是高興。
大梁朝的窮苦人家只穿得起麻和葛,棉布都是要用來做面子衣裳的。
便是達官貴人,外頭穿的且不論,這么柔軟細密的棉布,也是要用來做貼身衣裳的。
簡星夏眼里的碎布,在林三娘看來,已經是整塊整塊的好布了。
對她來說,巴掌大的布頭,都還能給桃丫杏丫縫半個鞋面呢!
黍哥兒更不用說了,他年歲還小,不用辨男女,穿的還是姐姐們的舊鞋子。
真要說起來,巴掌大的布頭,能給小娃娃做一只整鞋面了。
親眼見到這不菲的“工錢”,林三娘既覺得她不配,又帶著做夢般的狂喜。
她眼巴巴地抬頭問簡星夏:“小姐,這個我能拿幾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