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閣殺手留下的寒意尚未從脊背褪去,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三張神色各異的臉。
楚峰首先打破沉寂,他走到桌邊,將那張險些被奪走的殘頁小心鋪開,目光沉凝如水:“影閣不惜暴露行蹤也要搶奪此物,更印證了這半頁手記的價值。”他的指尖劃過“影閣之約”、“寒月秘寶”那幾個觸目驚心的字眼,“掌門師尊…竟真與影閣有過牽扯。還有玄明師叔…”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痛苦與掙扎。堅守的師門道義與眼前血淋淋的疑云產生了劇烈的沖突,這比他面對任何強敵都要艱難。
沈硯整理著被劃破的衣襟,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交易未成,或條件生變,皆可引來殺身之禍。掌門‘心難安’,便是明證。如今關鍵,在于找到另外半頁,弄清交易的具體內容,以及那‘寒月秘寶’究竟是何物。”
他的分析冷靜得近乎冷酷,卻直指核心。
葉尋倚在窗邊,警惕地感知著外面的動靜,聞言轉過頭來:“手記的另一半被影閣搶先一步取走,說明我們的行蹤和目的,對方很可能了如指掌。”她頓了頓,看向楚峰,“楚長老,貴派內部,恐怕不止一個‘內鬼’。”
楚峰臉色更加難看,他何嘗不知。能如此精準地把握他們搜查書房的時間,并能讓影閣殺手悄無聲息地潛入核心區(qū)域,內應絕非普通弟子。
“我會暗中詳查。”楚峰咬牙,眼中閃過厲色,“但在那之前,我們需確定下一步的方向。手記中提及的‘寒月秘寶’是目前最明確的線索。”
“寒月谷遺址。”沈硯接口,“墨玉牌出自那里,掌門手記提及的秘寶也指向那里。若要解開謎團,那里是繞不開的一環(huán)。”
葉尋點頭表示贊同:“我亦有些…私事,需往寒月谷一行。”她沒有明言,但眼神中透出的堅定,表明了她的決心。
三人目光交匯,短暫的沉默后,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在空氣中達成。他們因各自的緣由被卷入這場漩渦,此刻,唯有抱團,方能在這迷霧中尋得一線生機。
“好。”楚峰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斷,“我們便同往寒月谷。明面上,我會以‘追查魔教余孽,清剿附近不安定因素’為由下山,以免打草驚蛇。”
計議已定,夜色已深。三人各自返回居所,準備翌日啟程。
沈硯回到楚峰為他安排的僻靜廂房。他沒有立即休息,而是閉目凝神,仔細回想著今晚與那影閣殺手交手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詭異的身法,狠辣的出手,以及…對方在看到他施展卸力術時,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驚疑。
“影閣…”他低聲自語,這個名字,與他背負的過往,似乎也有著某種若有若無的聯(lián)系。
就在這時,窗欞傳來極輕微的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沈硯眼神一凜,悄無聲息地移至窗邊,推開一條縫隙。一道黑影如貍貓般滑入,單膝跪地,呈上一枚細小的竹管,隨即又如鬼魅般消失。
是他留在山下接應的弟弟沈瑜的人。
沈硯捏碎竹管,取出一張卷得極細的紙條。就著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跡,瞳孔驟然收縮。
紙條上只有寥寥數字:
「京中鬼市,有人高價尋‘前靖淮王世子’,疑與‘鎮(zhèn)武司’舊案有關。兄長安危為重,萬望謹慎。」
紙條在他指尖被碾為齏粉。
鎮(zhèn)武司!
他本以為隱匿多年,早已淡出那些人的視線。沒想到,京城的風波,竟比他預想的更早波及至此。這僅僅是巧合,還是…與他眼下正在調查的浩然劍派之謎,有著更深層的關聯(lián)?
他推開窗戶,望向沉沉的夜空,山風帶著寒意涌入。
浩然劍派的內鬼,神秘的影閣,二十年前的寒月谷血案,如今再加上京城鎮(zhèn)武司的暗流…幾股巨大的陰影,正從不同的方向,向著此地匯聚。
他原本只想查明浩然掌門的死因,找到可能與當年父親冤案相關的線索,護弟弟周全。如今,卻仿佛一腳踏入了更加洶涌的暗流中心。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楚峰已打點好行裝,對外宣稱奉長老會密令,下山公干。葉尋亦是一身利落勁裝,等候在山門前。
沈硯最后走出廂房,依舊是那身青布長衫,神色平靜,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發(fā)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懷中的那半頁手記和心底新添的警惕,有多么沉重。
三人匯合,不再多言,沿著下山的石階,快步離去。
在他們身后,浩然劍派的山門在晨霧中漸漸模糊。
山道旁的密林深處,幾雙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隨即悄然隱沒。
風波已起,前路未卜。真正的江湖,此刻才剛剛向他們揭開猙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