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二蛋越說越起勁,別看這二蛋平時話不多,可一和鄭剛在一塊,他就如同電視上的演講大師。
他話匣子一打開,堪稱大河決堤,滔滔不絕,真可謂是一發不可收拾。
二人從小玩到大,彼此之間無話不說實屬正常。
若說二蛋所說都是瞎扯淡,那就全當放屁,聽聽就算了。
但其之言,好像都是真的,現在網絡如此發達,莫說誰貪污了27億藏不住,哪怕就是一個網紅與誰私會都能被傳播開來。
對于二蛋一番話,鄭剛是深信不疑的。
“他娘的,時代越發展,壞人就越多,有能耐的貪污幾十億幾百億幾萬億,沒有能耐的就拿咱老百姓開刀。
我日他祖宗十八代,喪盡天良的醫生,害的老子失去了雙腿,此仇此恨,我鄭剛從今日起,發下重誓,不討回公道,我誓不為人。
即便拼了這條小命,我也讓那醫生付出代價。”
鄭剛雙目通紅,如同膝蓋即將滲出的鮮血般,令人一望而生畏。
腿已失去,再也接不回,但這仇,絕不能不報。
眼下,鄭剛被仇恨沖婚了頭腦,兩只手抓在床邊上,咔咔作響,幾乎快要將床給抓出手印。
只可惜。
床雖是木頭的,依舊沒有被手給抓壞,指甲和手指皮肉已經破開,因為用力太大。
他雙眸呆滯,卻飽含無盡怒焰,整個人仿佛傻了般,一動不動坐在床邊上。
“鄭剛!鄭剛你怎么了?我只是說說,你沒事吧?”
鄭二蛋察覺到自己話對鄭剛有影響,趕緊停下來安撫。
“鄭剛!你一定要振作,現在既然腿沒了,那咱就好好的勇敢的活下去,你千萬可不要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如果我要是想不開,我就不會活到現在,直接去找個水深的地方,一頭栽進去算了。
可是,我的遭遇已經發生,事已至此,再多的懊悔都無法彌補。”
鄭剛沒有再繼續說復仇一事,他怕會嚇著二蛋,隨后他瞅著地上盆中。
“二蛋!謝謝你來看我,麻煩你幫我把這兩截小腿處理掉。”
“這……這怎么處理?”
鄭二蛋面露窘迫,望著血淋淋盆中,顯然有點惡心,他極力控制自己,不讓表情太過外露,以免傷了和鄭剛的情誼。
鄭剛想都沒想,果斷發話。
“簡單的很,找個荒地,埋了就行。”
“那……好吧。”
鄭二蛋端起盆子,離開鄭剛家后,一路向南,約摸行出四五百米,穿過一個楊樹林,來到一片荒草地里。
尋覓片刻,他找到一個天然坑洞,四周被半人多高毛草占據,很是隱秘。
“就是這里了,丟進去應該沒人會發現。”
鄭二蛋隨手向前一送,盆和腿同時跌進坑內。
然后他又探頭向坑里看了一看,發現這個坑好像很深,看不見底。
“還挺深,我在這村里住了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這里有個深坑?”
他好奇心起,想要靠前,進一步查看一番,偏偏這個時候起了大風。
呼呼風聲彌漫開來,毛草不住搖擺,塵土和草葉如飛蛾一般令人睜不開眼睛。
“他娘的!風好大!”
鄭二蛋轉身迅速離開。
鄭剛家中。
一位身穿黑色連衣裙的中年女人,來到鄭剛面前。
這個女人一頭烏黑長發,腳下穿著一雙白色高跟鞋,看上去臉蛋白皙,有幾分姿色。
尤其此女嘴上涂抹了口紅,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很是嫵媚。
她來時,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駕駛座上有位白襯衫男士。
當然,鄭剛在房間內,不會知道外面還有這么一輛車。
但他一定認得出,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正是他的妻子,沈紅。
第一眼時,鄭剛還未發覺是妻子,因為平時妻子從來都不怎么打扮,十足村婦形態。
只是眼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老……老婆!是你嗎?你……你怎么……?”
鄭剛一臉訝異,他想不明白,妻子為何一下像變了個人似得。
事實擺在面前,即便他已經確定是自己妻子,可話到嘴邊,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沈紅眉眼輕挑,睫毛長長,目光雖落在鄭剛膝蓋處,實際上卻充滿了不屑。
她是在看鄭剛傷勢,又仿佛不屑一看,最后還是裝出樣子瞅了一眼。
沈紅瞅鄭剛膝蓋,而鄭剛則瞅沈紅表情。
二者彼此,表情不相上下,內心卻截然不同。
“這鄭剛竟然真的自己截斷了雙腿沒死,他命可真硬。”
沈紅心里產生此種想法后,眼睛移開,掃視一眼臥室內。
這是她與鄭剛生活過的地方,此刻看上去,顯得格外陌生。
鄭剛發覺老婆從娘家回來之后,不光表面變化很大,好像整個人從內而外都不一樣了。
“她這是怎么了?我感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難道……難道我現在失去雙腿后,已經不再配她了?”
鄭剛短暫沉思,做好最壞打算。
身為一個廢人、殘廢,鄭剛有自知之明,像他這種狀態,無論擱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多半都要夫妻鬧離婚的。
鄭剛不等妻子沈紅先開口,當即主動先提出。
“我們離婚吧,所有的一切都歸你,我凈身出戶。”
“你……你此話當真?”
沈紅眼睛驀然亮起,倘若有外人在旁邊,一定看不出她是驚訝還是驚喜。
只有鄭剛能感受到,沈紅語氣中充滿濃郁興奮。
他主意打定,不再啰嗦。
“當真,你應該沒有什么意見吧?”
“夫妻一場,你舍得嗎?”
沈紅反問。
鄭剛知道,她是在假惺惺,感情若沒了,就如人走茶涼,一切多說無益。
“接受命運,順其自然,這是我的道,你不必自責。”
“我不會自責,但你一定會怪我。”
沈紅繼續做作。
鄭剛簡直有點無語。
“我不會怪你,我怪你也無用,一切都是我自己無用。”
“不!你不是無用,已經很棒,事到如今,我打算告訴你一個真相。”
沈紅撩了撩頭發,語氣有所緩和,好像心里產生出些許愧疚的樣子。
鄭剛都是一個凈身出戶的人了,壓根就不怕沈紅告訴他什么驚人真相,即便這暴風雨和世間人心再殘酷百倍千倍,又有何懼?
“你說。”
“希望你聽了之后能承受住壓力。”
沈紅好言相勸,至少在她自己看來算是這個意思。
鄭剛表情如石頭,這一刻不再起任何波瀾。
“說。”
“好,我說,其實……其實兩個孩子,不是你的。”
沈紅此話一出。
鄭剛內心轟隆一下,如驚雷炸裂五臟六腑,這種事情,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但他已經決定要去做那件事情,自己沒有幾日可活,孩子既然不是自己的,那正好,了無牽掛。
鄭剛面部如花崗巖,依舊不動聲色,心里那股滔天波動也漸漸被他給壓了下去。
沈紅瞅瞅鄭剛表情,發現沒有什么可怕之處,便繼續說。
“在我和你結婚前,我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他因為打人致殘,被判十多年,我才……我才選擇了你。”
沈紅說到這,雖然語氣有那么一絲不好意思,但話已說開,索性不再佯裝,語氣頓時硬起。
“現在,他已經出獄了,我要與他復婚,你,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她眼睛凝在鄭剛身上,心里已然準備好接受一些辱罵和毆打,只要能離開這里,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鄭剛面若寒霜,這一刻,有人說他是馬斯克研究出來的機器人,面無表情,都不為過。
約摸一分鐘后。
鄭剛冷冷的回了一句。
“沒有。”
冷冰冰兩個字,沒有溫度,沒有情感,沒有波動,更不像是活人發出。
他不是機器人,但此刻比機器人還要冷。
如果不是沈紅問,鄭剛甚至連一個字都不想發出。
“唉!”
沈紅嘆息一聲,從咯吱窩下白色皮包里,瞬間掏出五萬塊錢,遞到鄭剛面前。
鄭剛沒有接,更不會看,就像是一尊鐵面無私的石像。
沈紅心已不在,耐心更無,不接就不接,索性丟在床上。
“孩子那邊,我來說,明日我倆去辦離婚證,你保重。”
話出,轉身就走,她的那男人,就在大門外等著,此去已成必然。
沈紅行至院中,正好碰見鄭小梅。
“小梅!你咋來了?”
“你是……?”
小梅第一眼沒有認出是沈紅。
一個快四十的農村女人,突然之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確沒有誰敢輕易相認。
沈紅頭發一撩,爽朗解釋。
“我是沈紅,你不認識我了嗎?”
“不……不是吧?”
鄭小梅一臉驚訝。
沈紅也有點驚訝。
“小梅醫生!你這是……做什么?”
“我來給鄭剛送藥。”
“送藥?是真送藥還是假送藥?”
沈紅嘴上說著,腦子里頓時浮現出不好的想法。
“這鄭剛難道剛斷了腿,就和這小妮子勾搭上了不成?我怎么不大相信呢,嗯……不可能,對,一個殘廢怎么可能會被這么漂亮的小妖精看上?”
鄭小梅剛才經過大門外那輛黑色轎車時,還在納悶,現在看到沈紅裝扮后,幾乎猜出了大概。
“這沈紅八成是要跑,男人都已找好了,這下鄭剛徹底玩完。”
她心里稍微叨咕,轉而試探性發問。
“您不在家照顧鄭剛,這是要去哪兒?”
“離了!明天辦離婚證。”
沈紅倒也痛快,不拐彎抹角,直接坦言說出。
然后大踏步向大門外走去,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人車一起,揚長而去,獨留尾氣在空氣里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