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盟,護山大陣之外。
云海翻騰,罡風(fēng)凜冽。
一名身著墨色云紋長袍的俊美少年,正懶洋洋地斜倚在一塊懸空巨石上。
他的身旁還跟著一只小獸,正是松香海中那只魔猿的幼崽。
少年單手支著下巴,面前懸浮著一面水光瀲滟的古鏡。
鏡中,清晰地映照著壽宴上發(fā)生的一切。
當(dāng)看到方懷玉以天目昭輝逆轉(zhuǎn)乾坤,戳穿尹夕月的謊言時,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不錯,不錯。”
他輕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磁性。
“總算沒白費我一番功夫,把這殘篇功法送到你面前。”
“這出戲,越來越有趣了。”
少年伸了個懶腰,隨手朝下方那片靈氣氤氳的地界一揮。
幾道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的黑影,如墨滴入水,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太虛盟周遭的山林之中。
“太虛盟的靈氣,倒是醇厚。”
他笑了笑,眼神里卻無半分溫度。
“正好,夠我這些不成器的小東西們,好好飽餐一頓,長長個子了。”
……
壽宴風(fēng)波后,方懷玉回到自己的洞府,直接選擇了閉關(guān)。
一切,都如同池川預(yù)想的那樣,向著最完美的方向發(fā)展。
他提供修煉方案,方懷玉執(zhí)行。
他規(guī)劃好未來的復(fù)仇路線,方懷玉全盤接受。
然而,池川心里的怪異感,卻與日俱增。
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
池川:“我說,你這天衍劍訣第三層的心法要訣,是不是可以嘗試逆向運轉(zhuǎn)一周天?雖然有點冒險,但收益巨大。”
方懷玉連眼睛都沒睜,平靜地應(yīng)道:“好。”
池川:“……你就沒點別的想說?比如問問我風(fēng)險多大?失敗了會怎么樣?”
方懷玉:“你不會讓我失敗。”
池川:“……”
這種感覺……
就像在跟一個頂級配置、絕對服從的AI聊天。
聽話,高效,但……沒有人味兒。
一個月后,池川讓她去向文林仙尊請示,以外出游歷為名,暫離宗門。
這一個月,文林仙尊雷厲風(fēng)行,親自出手,聯(lián)合各大宗門清剿魔族。
詭異的是,揪出來的魔族奸細,沒一個是在太虛盟地界內(nèi)發(fā)現(xiàn)的。
反倒是上次來參加壽宴的那些宗門附近,魔蹤頻現(xiàn)。
雖有文林仙尊出手,未造成重大傷亡,但恐慌已然蔓延。
原本各自為政的宗門,空前團結(jié)地聚攏在了太虛盟,或者說,文林仙尊的麾下。
她聲望日隆,儼然已是正道魁首。
因此,當(dāng)方懷玉提出游歷請求時,忙于合縱連橫、鞏固地位的文林仙尊,幾乎沒有猶豫。
或許,她也巴不得這個讓她丟盡顏面的弟子,趕緊滾蛋。
“也好。”
文林仙尊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近來魔族猖獗,你外出歷練,也好多些見聞。”
她隨手拋出一塊溫潤的白玉牌。
“這是為師的信物,內(nèi)含我一縷分神。遇到生死危機,捏碎它,為師分身即刻降臨。”
方懷玉默默接過,行禮,轉(zhuǎn)身。
沒有一句感謝。
池川在識海里都驚了:“我靠,這老妖婆轉(zhuǎn)性了?還給你保命神器?”
方懷玉沒理他,只是沉默地走著。
直到兩人徹底離開了太虛盟的山門,踏上了山下的古道。
池川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好了,把那玩意兒扔了。”
方懷玉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她抬手,將那塊足以讓任何弟子欣喜若狂的保命玉牌,像扔一塊普通石頭一樣,隨手拋向了路邊的懸崖。
啪!
玉牌撞在山巖上,應(yīng)聲碎裂。
池川徹底沉默了。
山風(fēng)吹過,卷起方懷玉的衣袂。
她似乎覺得奇怪,在識海中輕聲問:“怎么了?”
池川的聲音,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火氣。
“方懷玉。”
“你他媽……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讓你扔了它嗎?”
方懷玉愣了一下。
仿佛這個問題,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疇。
她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
“你說的,都是對的。”
“我聽話就好。”
“轟——!”
池川的理智,在這一瞬間,炸了。
“對你媽個頭!”
他在識海里瘋狂咆哮!
“那是你師尊給你的保命玩意兒!萬一老子判斷失誤呢!萬一真有危險呢!你就一點不為自己想想?!”
“你的腦子呢?!被何承平那渣男挖去喂狗了嗎?!”
他一口氣吼了出來,幾乎是嘶吼著質(zhì)問。
“你想做什么?!”
“想去哪里?!”
“你想怎么樣?!”
這一次,方懷玉回答得很快。
快到讓池川心頭發(fā)涼。
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在識海里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我的想法,不重要。”
“反正……”
“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那證明,我過去所有的想法,都是錯的。”
“而你,”她頓了頓,語氣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幾不可查的依賴,“是發(fā)自內(nèi)心為我好。”
“我只要聽你的,就可以了。”
池川如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那通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能量,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
山風(fēng)嗚咽,刮得他神魂都有些發(fā)冷。
方懷玉靜靜地站著,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怒罵。
然而,什么都沒有。
她等了很久,久到以為池川掉線了。
于是,她主動在識海中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沒有波瀾的平靜。
“你放心。”
“我會努力修煉。”
“等到何承平再對我出手時,我會親手了結(jié)他。”
“這樣,你的任務(wù)就能盡快完成了。”
池川:“……”
方懷玉似乎覺得自己的保證還不夠,又補充了一句。
“對不起,選擇了你。”
池川猛地一顫。
只聽她繼續(xù)用那種認真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diào)說。
“雖然我不知道谷子是什么,也不知道朝日奈是誰……”
“但那一定是你的寶貝吧。”
“因為我,讓你和重要的東西分開了。”
“是我不好。”
她說完,頓了頓,又真誠地補上。
“謝謝你。”
池川愣了。
他那滿腔的怒火,被這幾句莫名其妙卻又邏輯滿分的話,瞬間澆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和心疼。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凜冽的山風(fēng),都變得柔和起來。
“方懷玉。”
池川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如果……復(fù)仇成功了呢?”
“之后,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