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陸時衍的公寓。
窗外雨勢漸猛,霓虹在濕漉漉的玻璃上暈成一片模糊的光海。他坐在書房的皮椅上,面前三塊屏幕同時亮著:左側是“恒信資本”的股權穿透圖,中間是陳硯之代理過的所有案件時間軸,右側則是那條被反復播放的錄音片段。
“查到最后,他只會更堅定地站在我這邊——因為真相,只能由我來定義。”
這句話在他腦中循環,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他過去十年建立的信仰。
他不是沒懷疑過陳硯之。
三年前,那起“星鏈科技”并購案,原告方突然撤訴,緊接著公司核心團隊集體離職,被恒信旗下的“智擎資本”全數吸納。當時他就覺得不對勁——一家估值三十億的AI企業,怎么可能在訴訟中途毫無征兆地放棄抵抗?
但他查不到證據。
而陳硯之說:“有些案子,表面是法律問題,背后是資本游戲。我們能做的,只是在規則內守住底線。”
他信了。
可現在,他開始懷疑,所謂的“底線”,是否只是另一種形式的共謀。
手機震動。
是匿名加密通訊軟件“灰界”彈出的新消息。
> 【未知聯系人】:你已經開始懷疑導師了。但你還沒意識到,你手里的每一份文件,都是他讓你看到的。
陸時衍盯著那條信息,指尖微冷。
他沒回,而是打開郵箱,調出今日收到的一份內部通報——錦天律所將于明日召開緊急合伙人會議,議題為:“關于陸時衍律師在‘硯星案’中擅自引入第三方技術專家的行為是否構成違規”。
措辭嚴厲,矛頭直指他。
他知道,這是警告。
有人在律所內部動了手腳,要逼他退案。
但他不在乎。
真正讓他心沉的是另一件事:那份被他調出的“啟元智能”舊案資料,來源標記為“內部檔案庫臨時調閱”,權限記錄顯示——**審批人:陳硯之**。
也就是說,從頭到尾,都是陳硯之“允許”他查的。
就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心理實驗,讓他以為自己在追尋真相,實則只是在驗證對方預設的劇本。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沖進雨夜。
——
同一時間,硯星科技,數據中心。
蘇硯站在監控屏前,目光鎖定在一條異常數據流上。
“它又來了。”技術主管低聲說,“同樣的跳板IP,同樣的偽裝協議,但這次……它試圖接入‘復仇者計劃’的核心模塊。”
“攔截了嗎?”
“暫時卡在第二道防火墻。但它在模擬您的操作習慣,再晚兩分鐘,就可能通過生物識別驗證。”
蘇硯冷笑:“它知道我在查它。”
“要不要反向追蹤?”
“不。”她搖頭,“讓它進去。”
“蘇總?”
“讓它看到我想讓它看到的東西。”她轉身走向控制臺,手指飛快敲擊,“把‘靈析3.0’的假架構圖放進去,嵌套三層邏輯陷阱,再埋一條關于‘啟元智能’技術復活計劃的虛假線索。”
“您是想……引蛇出洞?”
“不。”她眸光冷冽,“是請君入甕。”
——
次日上午九點,錦天律師事務所,高層會議室。
十二名合伙人圍坐長桌,氣氛凝重。
陳硯之坐在主位,六十余歲,銀發整齊,金絲眼鏡后的眼神沉靜如水,仿佛一位看透世事的哲人。
“時衍。”他開口,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你最近在‘硯星案’中的行為,已經超出了代理律師的職責范圍。你私自調閱客戶檔案、接觸被告方人員、甚至動用私人資源調查原告背景——這些,都不在授權之內。”
陸時衍坐在下首,神色平靜:“我是在履行律師的審慎義務。如果原告的證據本身存在問題,我們作為代理方,有責任確保訴訟的公正性。”
“公正性?”左側一名合伙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們接的案子,都是假的?”
“我的意思是,”陸時衍直視陳硯之,“有人在利用司法程序,進行一場有預謀的商業獵殺。而我們,正在成為幫兇。”
會議室瞬間安靜。
陳硯之緩緩摘下眼鏡,用絹布擦拭:“時衍,你還記得你剛進律所時,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嗎?”
陸時衍沒說話。
“我說,**法律不是真相的終點,而是秩序的邊界**。”他重新戴上眼鏡,目光如刀,“你追求真相沒錯,但你不能為了真相,破壞規則。規則一旦崩塌,混亂就會吞噬所有人。”
“所以,”陸時衍緩緩開口,“為了維護規則,就可以縱容謊言?”
“有時候,”陳硯之輕聲說,“**最大的正義,是讓風暴不至降臨**。”
陸時衍笑了,笑得極冷。
他知道,這個人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導師了。
會議最終決定:暫停陸時衍在“硯星案”中的代理資格,由另一位合伙人接手。
散會后,他獨自站在電梯間,手機震動。
是蘇硯發來的加密信息:
> 【蘇硯】:你的導師,三年前燒毀了啟元智能的案卷。但火場監控顯示,起火前十分鐘,有人從后門搬出了七箱文件。
>
> 【蘇硯】:那人戴著帽子,看不清臉。但他的左手……有塊舊傷疤。
>
> 【蘇硯】:和你導師當年打網球時被球拍劃傷的位置,一模一樣。
陸時衍盯著那條信息,呼吸停滯。
他想起陳硯之左手小指上那道淺痕,一直以為是小時候留下的。
可如果……那是為了偽造“案卷被毀”的假象?
電梯門緩緩關閉。
他按下地下停車場的按鈕。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
下午兩點,城市西郊,廢棄的“啟元智能”舊址。
鐵門銹蝕,院內雜草叢生,主樓玻璃碎裂,墻皮剝落,像一具被遺忘的骸骨。
蘇硯站在父親當年的辦公室門口,手中拿著一把舊鑰匙。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門鎖轉動,發出刺耳的“咔噠”聲。
屋內塵埃彌漫,桌椅傾倒,墻上還掛著一幅未摘下的企業愿景圖:
> **“以算法之光,照亮未知之境。”**
她父親親筆所寫。
她一步步走進去,從包里取出一臺便攜式掃描儀,對準地板角落一塊微微翹起的瓷磚。
輕輕撬開。
下面是一個防水金屬盒。
打開,里面是一疊泛黃的文件,還有一張老式存儲卡。
她將卡插入讀卡器。
屏幕上跳出一個文件夾,標題是:“**最終備份**”。
點開,第一份文檔赫然寫著:
> **《關于“動態數據加密架構”原始設計稿——蘇振國,2003.07.12》**
蘇硯的手指微微發抖。
這是她父親的手稿。
比原告方聲稱的“原創專利”早了整整二十年。
她終于找到了能徹底翻盤的證據。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很輕,但確實有人在靠近。
她迅速收起設備,藏身于辦公室角落的柜后。
門被推開。
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黑色風衣,身形修長。
是陸時衍。
他站在門口,目光緩緩掃過這間破敗的辦公室,最終落在那幅愿景圖上。
良久,他低聲說:“原來……你父親也叫蘇振國。”
蘇硯從暗處走出。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陸時衍回頭,眼神復雜:“我在查你父親公司破產案時,發現當年的資產評估報告里,有一張附圖標注了‘核心研發區’。而這個位置……”他指了指地板,“和你剛才撬開的地方,完全吻合。”
蘇硯冷笑:“所以你是來搶證據的?”
“不。”他搖頭,“我是來確認一件事——你是不是真的想毀掉陳硯之。”
兩人對視,空氣凝固。
“他毀了我父親。”蘇硯聲音冷得像冰,“現在又想毀我。你說,我該不該毀他?”
陸時衍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如果你現在公開這份證據,他會立刻反咬你‘偽造歷史文件’。他有足夠的資源和人脈,把你拖進一場永無止境的輿論戰。”
“那你說怎么辦?”
“**我們合作。**”他直視她的眼睛,“你有技術,我有法律。你布商業局,我設法律網。我們一起,讓他自己走進陷阱。”
蘇硯盯著他,仿佛在判斷他話里的真偽。
“為什么?”她問,“你不是他的得意門生嗎?你不是一直信他?”
“我信過。”陸時衍聲音低沉,“但我不信謊言。也不信,所謂的‘秩序’,是用來掩蓋罪惡的遮羞布。”
雨聲漸密,打在破窗上,像鼓點。
蘇硯終于開口:“好。但記住——**這不是聯盟,是交易。**”
“成交。”他伸出手。
她遲疑一瞬,伸手與他相握。
掌心相觸的剎那,仿佛有電流穿過。
不是情動,而是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兩個被同一場風暴摧毀過的人,終于在廢墟中找到了彼此的坐標。**
——
夜幕降臨,城市上空烏云密布。
財經新聞正在播報:
> “受‘硯星科技專利案’影響,國內AI板塊集體震蕩。有消息稱,原告方背后資本鏈存在重大隱患,多家機構已開始緊急評估風險……”
鏡頭切換至陸時衍走出廢棄工廠的畫面,被暗處的記者拍下。
標題很快掛上熱搜:
> **【獨家】“正義之刃”陸時衍現身神秘地點,與蘇硯密會?**
風暴,正在成型。
而他們,已站在了風暴眼的中心。
——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