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百官注視下繼續(xù)向前走去。
等到那人走到蕭衍身邊時,他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
蕭衍一把抓住她的手:“婉兒?你怎么來這里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回家去,有事找我回府再說。”
鄭婉兒搖搖頭:“我不是來找你的。”
她微微用力掙脫開蕭衍,繼續(xù)向前走去,跪于殿下,舉高手中半個手掌厚的策論。
第一次上朝,她有些緊張,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音。
“臣女鄭婉兒參見陛下。臣女仔細考慮了陛下的話,臣女的回答是:我愿意。”
“這三日夙興夜寐,已將《新政錄》中有關(guān)科舉新制的內(nèi)容改良完善,編訂成冊,制成此《科舉新制》,請陛下過目。”
玉墜連忙拿了鄭婉兒手中的《科舉新制》送給姜嫘。
姜嫘大致看過后很是滿意,鄭婉兒的這篇科舉改革措施已經(jīng)十分之完善了,跟上次的手稿比起來,還加入了一些她建議的糊名謄錄等細節(jié)措施。
她起身下階,親自扶起鄭婉兒,小聲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鄭婉兒耳尖微紅,手還有些顫抖,又緊張又興奮:“婉兒不愿辜負陛下期望。”
姜嫘帶著鄭婉兒轉(zhuǎn)身面向群臣,大聲宣布:“鄭婉兒就是朕選定的今年春闈主考官,此外,今年的科舉制度會進行一定革新,吏部侍郎葛齊、翰林院編修萬昌義為副考官從旁協(xié)助。”
她選的這兩個人都是寒門出身,也沒有投靠哪個派別勢力,對這有利于寒門舉子的科舉新制定是全力支持。
此話一出,群臣炸鍋。
御史中丞張儉率先跳出來反對。
“陛下慎思!女子做科舉主考官簡直荒唐,科舉乃國家大事,朝堂之本,怎可胡鬧!臣求陛下收回成命,另擇合適人選!”
姜嫘微微挑眉:“朕也是女子,還當了皇帝,御史中丞是覺得朕做皇帝也是荒唐嗎?要不要也另擇人選啊?”
張儉急忙跪地,冷汗流了一頭:“臣萬萬不敢。”
嘴上雖然說著不敢,心中卻不是這么想的。
若不是先帝子嗣稀薄,又駕崩得早,只有姜嫘和姜儀兩位公主,這朝堂哪里輪得到她一介女子當家做主。
當然這些殺頭的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吏部尚書王懷安站了出來:“啟稟陛下,先不論女子是否可為官,這做官向來是能者居之,鄭小姐年紀輕輕,更沒有參加過科舉,怎么能擔此大任呢?此事并非兒戲,還望陛下三思。”
姜嫘就等他這句話呢。
她問道:“那王尚書的意思是,只要鄭婉兒的才能足夠,就可以當這個主考官嘍?”
王懷安不置可否。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怎么可能有能做科舉主考官的才能,頂多在閨中待嫁時做些無病呻吟的詩詞歌賦罷了。
“恕老臣直言,小女兒家那些詩詞歌賦實在算不上才能。”
“若是鄭小姐有科舉成績,不要求三甲,哪怕只是中了進士,臣等也不會如此反對陛下的決定。”
這話就是為難人了,姜國并未開放女子科考,鄭婉兒怎么可能考中進士呢?
姜嫘看向鄭婉兒,鄭婉兒深吸一口氣,站出來:“臣女愿意接受考核。”
有官員站出來反對:“就算為鄭小姐開特例,許她明年春闈下場,那也是來不及的呀!”
“誰說要讓她參加明年的春闈了?”姜嫘跟看傻子似的看那提問的官員。
看吧,這就是現(xiàn)如今科舉制的弊端,這樣的蠢貨都能上朝做官。再不改革,姜國都不用等鄰國進犯,自己就被自家官員蠢滅國了。
姜嫘一揮手,早就備好的筆墨紙硯和書案就被抬了進來。
她看向王懷安等人,開口道:“就在這里,就在現(xiàn)在,給鄭婉兒出題,如果她不能在三個時辰內(nèi)完成,并且達到前三甲的水平,主考官的人選你們決定。”
“反之,如果可以,那鄭婉兒為此次春闈主考官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再有異議。”
“為表公允,題目由你們現(xiàn)場出,朕不插手。”
王懷安胡須下的嘴角嘲諷一笑,陛下還是年紀太輕,心高氣盛,這樣不可能的事情居然提出來做賭注。
這樣閉著眼睛都能贏的事情,他當然不會反對。
他叫上幾位科考出題經(jīng)驗豐富的翰林院官員,不過半個時辰,就擬好了一張卷子。
“鄭小姐既欲主理春闈,不考過會試也說不過去。”王懷安將新鮮出爐的試卷平鋪在書案上,
“此卷和正式的會試試卷并無區(qū)別,有經(jīng)義、策論、詩賦三個部分,鄭小姐現(xiàn)在放棄還來得及。”
群臣皆露看好戲之色,張儉假裝好意道:“鄭小姐若是力有不逮,趁早認輸便是,免得當眾出丑。”
說不緊張是假的,姜嫘的手撫上鄭婉兒的后背,似乎給她注入了一些勇氣。
她走到案前坐下,硯臺研墨,筆尖飽蘸,她垂眸凝神,片刻后便提筆落紙。
王懷安心中不屑:小女兒家逞能罷了。
會做些淺顯策論便覺得自己有經(jīng)世之才,又正巧得了陛下的青睞。
陛下說到底也是個女子,被推著坐上了皇位,能有多英明。
這題目他并未放水,甚至跟以往會試考卷比起來難度更甚。
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也沒辦法舞弊,而且如此緊張的氛圍之下,就算是十成的學(xué)問也要打個半折了。
瞧好吧,不出半個時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就要落著淚回家找爹娘了。
隨著計時的香一寸寸變短,王懷安張儉等人臉上的志在必得逐漸消失。
她怎么還在寫?
怎么這紙上的字越來越多,難不成都是亂寫的?
三炷香才燃了兩柱半,鄭婉兒就從容擱筆,將試卷呈上。
玉墜接過,先呈給姜嫘,再依次傳與蕭衍、王懷安、張儉及諸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