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透過窗欞,在狹小房間的床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陸云雪悠悠轉醒,長長的睫毛顫動,睜開了那雙清冷的眸子。
身側空蕩,只余一片微涼的觸感,以及身體深處傳來陌生而清晰的酥軟與酸脹。
她怔了一瞬,昨夜那混亂而熾熱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讓她那向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一絲屬于女子的怔忡與復雜。
下意識的探手搭向自己的腕脈,氣血運行竟比往日更為活潑順暢,那困擾她許久的內息反噬,似乎也平復了不少。
“陰陽互濟,竟有如此奇效?”
目光流轉,她看到床邊舊木桌上的陶碗,碗中還放著兩個白面饅頭,碗底壓著一張用炭條寫就的紙條。
拿起來一看:師父,徒兒去當值了,午時準時送飯。
陸云雪拿起尚帶余溫的饅頭,指尖微顫。
她想起昨夜那逆徒霸道灼熱的氣息,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一顆石子,漣漪層層蕩開。
她低頭,極小極輕地咬了一口饅頭,嘴角勾起一抹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極淡的弧度。
......
品書閣內,檀香裊裊。
唐驍手持一卷典籍,身姿挺拔如松,立于窗邊。
得益于原身秀才的扎實功底,大楚的文字于他而言毫無障礙。
這并非心血來潮。
經過他這兩日觀察,他發(fā)現皇后沈清瑤是個愛書、懂書之人。
投其所好,是引起她注意最快的方式。
果然,就在他看到一半時,眼角余光瞥見門外悄然立了兩道身影。
皇后沈清瑤身著常服,鳳眸微抬,靜靜地凝視著閣內。
李婉兒侍立一旁,剛要出聲通傳,卻被皇后一個眼神制止。
陽光透過窗格,勾勒出唐驍專注的側臉與挺拔的身形。
他讀書的神態(tài),從容不迫,眉宇間竟有一股尋常太監(jiān)絕無可能擁有的“書卷清氣”,與這滿是墨香的典書房格格不入,卻又奇異的和諧。
皇后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與欣賞。
就在這時,唐驍像是才驚覺門外有人,慌忙合上書籍,猛地轉身,臉上適時地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惶恐,躬身行禮:“奴婢不知主子駕到,沖撞鳳駕,罪該萬死!”
皇后緩步走入,目光落在他手中書卷上,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看你也是個讀書人,談吐舉止,也與尋常內侍不同。”
“為何淪落至廝,入宮為宦?”
唐驍維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苦澀,卻又努力保持平靜:“回娘娘,奴婢...奴婢也曾寒窗十載,僥幸中得秀才。”
“然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加之科場黑暗,屢次春闈,名次皆被權貴子弟頂替。”
“申訴無門...心灰意冷之下,為求一條活路,只得...只得凈身入宮。”
唐驍語氣中的悲憤與無奈,恰到好處地渲染出一個懷才不遇讀書人的形象。
沈清瑤輕嘆一聲,大楚科場的黑暗,她也有所了解,只是自己身為后宮之主,不得干預朝政,而且,她這個皇后也沒多少權力。
她有些同情眼前小太監(jiān)的遭遇,不過她也不會相信一個人的一面之詞,是否真才實學,一驗便知。
沈清瑤目光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院中的草埔中有一株蘭花,于是抬手一指院中草埔中那株蘭花:“既是有才,那你以此蘭為題,吟來聽聽。”
唐驍心念電轉,回想昔日為討某些富婆特殊喜好,而鉆研的詩詞歌賦。
忽然,靈光一閃:有了!
不過他并未著急說出來,而是面上假作沉思片刻后,才抬頭,緩緩吟誦:
“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
“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
“飛霜早淅瀝,綠艷恐休歇。”
“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fā)。”
詩成,閣內一片寂靜!
李婉兒更是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唐驍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詩句,這意境!
將幽蘭的高潔、孤寂與渴望知音的情懷,刻畫得入木三分!
這豈是一個尋常小太監(jiān)能作出的?
而且這樣的人才,做一個內侍,實在太屈才了!
皇后沈清瑤那仿佛永遠波瀾不驚的鳳眸,此刻清晰地收縮了一下。
她并未立刻點評,而是微微側首,似在回味那詩句中的孤高與期盼。
窗外光影掠過她絕美的側臉,靜默的時間被拉長,無形的壓力彌漫開來。
許久,她才緩緩轉回頭,目光落在唐驍身上,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重量:“好一個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fā)。”
唐驍低頭,繼續(xù)道:“只是奴婢見此幽蘭,心有所感。”
“奴婢身如殘軀,然讀過的書、明白的道理未曾忘卻。此生別無他求,只愿能遇一慧眼識珠的伯樂,愿為其赴湯蹈火,以報知遇之恩。”
“伯樂?”
皇后微微蹙眉,她博覽群書,卻從未聽過此名。
唐驍心頭一凜,面上卻從容不迫,立刻圓道:“回主子,此乃奴婢幼時在一本無名雜書中讀到的軼聞。”
“書中說古時有一位名叫伯樂的隱士,生具慧眼,能于凡馬中識得千里神駿。可惜書中僅此一句,再無其他記載。”
皇后聽完,沉默了片刻。
眼前這個小太監(jiān),俊俏非凡已屬難得,竟還有如此才情與急智。
自己現在在宮中卻是也缺人,什么都讓婉兒來,著是難為婉兒了。
若是眼前的小太監(jiān)干凈,不妨留在身邊重用。
“倒是個伶俐的。”
“日后在坤寧宮內,不必自稱奴婢了。”
此言一出,連李婉兒都微微一驚。
這可是莫大的殊榮!
“謝主子恩典!”
唐驍立刻躬身,臉上適當地露出感激。
“說說吧,你有何志向?”皇后看似隨意地問道。
唐驍心知這是最后的考驗,抬頭,目光坦誠而堅定:“小順子愚鈍,不敢妄談志向。”
“唯有竭盡所能,辦好主子交代的每一件事。主子喜歡什么,小順子便學什么;主子需要什么,小順子便做什么。”
沈清瑤聞言,竟是輕笑出聲,剎那間如冰雪初融,風華絕代:“滑頭!”
雖是斥責,語氣卻并無怒意,反而帶著一絲欣賞。
沈清瑤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李婉兒深深看了唐驍一眼,緊隨其后。
走出品書閣,皇后才對李婉兒淡淡吩咐:“此子,心性才學皆是不俗,可堪一用。多留意些。”
“是,娘娘。”
......
是夜,品書閣燈火熄盡。
唐驍再次回到小房間,陸云雪已在等他。
她神色已恢復平日清冷,但看向唐驍時,眼底深處那抹冰霜似乎淡去了些許。
“今日,授你人體面部諸穴,以及氣血微調之法。”
她沒有任何廢話,直接進入教學。
窗外月色朦朧,小屋之內,一個教得專注,一個學得用心。
這一次,陸云雪非常克制,她怕又發(fā)生昨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