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正廳。
上官英雄與大皇子楊海分坐主客位,中間的桌案上,并排放著兩份庚帖。
只差最后一步,交換信物,聯(lián)姻便成定局。
上官雨燕和上官雨墨垂首立在父親身后,指尖攥得發(fā)白。
上官英雄與大皇子,都拿起寫好的庚帖,準備交給對方。
就在二人即將完成的剎那——
“圣旨到——!”
一道洪亮的聲音,驟然從廳外傳來!
廳內(nèi)瞬間凝固。
上官英雄與大皇子的手懸在半空。
上官姐妹猛地抬頭。
只見唐驍身著靛藍斗牛袍,頭戴烏紗繡蟒帽,身影筆挺如槍,那身象征內(nèi)廷的服制,讓他與“潘安”判若兩人。
唐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古井寒潭,掃過全場,最終落在那兩份尚未交換的庚帖上。
“上官統(tǒng)領(lǐng)還不領(lǐng)旨?”
“臣,接旨!”
上官英雄喉結(jié)滾動,動作卻毫無遲疑,率先推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
上官雨燕與上官雨墨緊隨父親,深深俯首,周邊上官族老以及家奴也紛紛跪下接旨。
大皇子楊海臉上的笑容徹底凍住,隨即像劣質(zhì)的瓷器般寸寸龜裂。
他眼珠因驚怒而微微凸出,血絲瞬間爬上眼底,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被人當胸砸了一錘。
楊海死死盯著那卷明黃帛書,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咔”的輕響。
直接告訴他,此時出現(xiàn)圣旨,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唐驍見有一人沒有跪下,問道:“上官統(tǒng)領(lǐng),此人是誰?見圣旨不跪!”
大皇子詫異,看向唐驍:“你讓本皇子跪下?”
聞言,唐驍確定此人就是大皇子。
如今自己截胡了大皇子的婚事,對大皇子而言就是死敵,沒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既然是敵人,那他也沒啥好留情了!
“原來是監(jiān)國大皇子殿下。”
“殿下監(jiān)國幾日,便已不跪天子詔書,是覺得...這龍椅,要換人了?”
這帽子扣在自己頭上,大皇子當然不愿意:“你這賤婢!”
“嗯?”
“殿下此刻言行,奴婢是該如實記錄,稟明陛下...大皇子于上官府中,抗旨不尊,質(zhì)疑圣旨?”
此話一出,大皇子將自己的所有怒氣瞬間咽了回去。
若是讓自己父皇知道自己無視他的圣旨,皇位必將與他無法。
“你,本皇子記住了!”
放完狠話,大皇子緩緩起身,跪在唐驍身前。
上官雨墨看到大皇子吃癟,心中只為唐驍叫好:干得漂亮!
見大皇子跪好之后,唐驍這才打開圣旨,朗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禁軍統(tǒng)領(lǐng)上官英雄,忠勇體國,教女有方。”
“特冊其女上官雨燕為燕美人,上官雨墨為墨美人,即日入宮,欽此。”
旨意簡短,卻如一道驚雷,將大皇子的聯(lián)姻美夢、兵權(quán)棋局,瞬間劈得粉碎。
楊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手的兵權(quán)竟在飛了!
一股血氣直沖頭頂,他猛地起身,踏前一步,幾乎要撞到唐驍身上,目光如淬毒的刀子,從牙縫里擠出聲音:
“好,好得很!”
他不想放棄,尤其是看到唐驍只有一個!
而這是上官府,自己不是沒有機會!
“傳詔使?就你一個人傳詔?一點也不符合我朝傳詔的規(guī)定,以本皇子看,你這身皮也是假的吧!”
上官英雄一愣,大楚朝從未有過一人前來傳詔的先例。
此刻,他也有些懷疑!
唐驍身形紋絲不動,連眼皮都沒多眨一下。
他直接略過所有人目光,氣沉丹田,一聲大喝:
“護龍衛(wèi)何在?”
“在!”
應(yīng)和聲如同平地驚雷,震得梁柱微顫!
沉重的腳步聲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刀鞘磕碰。
吳丁旺一馬當先,數(shù)十名全身偽裝成百姓的如潮水般涌入,守衛(wèi)的幾個護衛(wèi),直接被他兩腳撂倒。
率領(lǐng)眾人,瞬間占據(jù)所有要害位置,將整個正廳圍得水泄不通。
他們默默佇立,唯有冰冷的目光掃視全場,空氣中只剩下陣陣肅殺之氣。
楊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看著這些只效忠于父皇的殺神,渾身一冷,如墜冰窟。
所有的算計和怒火,在絕對的皇權(quán)面前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后怕。
尤其是看到偽裝成百姓模樣的護龍衛(wèi)。
他知道,自己與上官英雄私下聯(lián)姻的一舉一動,都在父皇的監(jiān)視之中。
這下,不斷兵權(quán)沒有得到,恐怕自己的監(jiān)國之權(quán)也會因此被父皇收走!
大皇子喉嚨干澀地滾動了一下,死死剜了唐驍一眼,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跌撞著沖出了上官府,背影狼狽不堪。
望著眾多偽裝的護龍衛(wèi),上官英雄的心也是咯噔一下:完了,我上官家徹底完了!
他臉色發(fā)白,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就在這時,唐驍轉(zhuǎn)向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wù)撎鞖猓瑓s字字敲打在他的心上:“上官統(tǒng)領(lǐng),你糊涂啊。”
這句話如同重錘,砸得上官英雄呼吸一滯。
唐驍刻意停頓了片刻,讓他充分體會這幾個字的分量,看著他臉色由白轉(zhuǎn)青,才不緊不慢地繼續(xù)道:“此刻立刻進宮,向陛下坦誠過錯,交出權(quán)柄,以示絕無二心...陛下念在二位新晉娘娘的顏面上,或許,會網(wǎng)開一面。”
上官英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
他瞬間抓住了話中的關(guān)鍵——自己的女兒成了妃子!
這不是問罪,這是陛下給他一個臺階下!
只要他立刻表明態(tài)度,交出權(quán)柄,上官家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他眼底的絕望和疑慮瞬間消散,化為一種劫后余生的清醒,以及對眼前這個年輕太監(jiān)的深深感激。
“多謝公公提醒。”
接過圣旨的上官英雄,一刻也不敢耽誤,讓自己女兒回去打扮的同時,又讓管家去準備一份厚禮送給唐驍。
......
半個時辰后,車隊起程。
兩輛馬車載著上官姐妹,在護龍衛(wèi)的嚴密護送下,朝著皇宮方向駛?cè)ァ?/p>
上官文書站在府門外的石獅旁,望著唐驍那身刺眼的靛藍斗牛袍,嘴巴張了又張,最終化作一聲崩潰的低語:“潘...潘兄他...竟是個太監(jiān)?!”
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
上官英雄撇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兒子,隨后翻身上馬,跟在隊尾,名為送女,實為入宮跟皇帝請罪。
車輪滾滾,一路無話。
抵達宮門時,已是下午。
車隊停穩(wěn),上官英雄利落地翻身下馬,幾步走到唐驍面前,雙手鄭重地抱拳行禮:“唐公公,此番恩情,上官家銘記于心。”
“上官統(tǒng)領(lǐng)言重了,分內(nèi)之事。”
唐驍側(cè)身避過半禮,語氣平靜。
上官英雄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獨自一人走向養(yǎng)心殿方向,背影決然。
唐驍則讓上官姐妹下馬車,隨后從另一條路前往后宮。
剛至宮門,便見鳳輦停駐,沈清瑤一身大紅鳳袍立于輦前。
上官姐妹第一次入宮,就連上官雨墨見到皇后,也被她的氣質(zhì)鎮(zhèn)住,二人心頭一緊,連忙依宮規(guī)向皇后行禮。
“抬起頭來。”
皇后的聲音自上傳來,平和,卻帶著久居上位的穿透力。
姐妹倆依言抬頭,撞入一雙沉靜鳳眸。
那目光在她們臉上停留片刻,沒有審視,沒有輕蔑,相反讓她們二人隱隱約約有一種親近感。
沈清瑤唇角微不可察地彎了一下,親自伸手虛扶:“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禮。”
“婉兒。”
“奴婢在。”
李婉兒應(yīng)聲上前。
“帶兩位妹妹去秋雨宮安置。”
“用度按美人的份例,再加三成。”
“是。”
李婉兒對姐妹倆行了一個禮,說道:“二位貴人,請隨奴婢來。”
姐妹二人心頭大石轟然落地,再次行禮后,才跟著李婉兒轉(zhuǎn)身離去。
待上官姐妹的身影消失在宮墻盡頭,沈清瑤臉上的溫和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目光轉(zhuǎn)向一直躬身侍立的唐驍,周遭的空氣瞬間沉凝。
不等她開口,唐驍已搶先一步,跪在沈清瑤身前:“主子,小順子有罪。”
沈清瑤沒有立刻叫他起身,任由他保持著請罪的姿態(tài),清冷的聲音自上而下砸落:“罪?你確實有罪。”
“本宮予你金豆,是讓你便宜行事,不是讓你拿去漱玉軒,充作狎妓之資的!”
她語氣陡然轉(zhuǎn)厲,鳳眸中銳光乍現(xiàn):“用本宮的錢,去逛京城最貴的青樓。”
“小順子,你告訴本宮,這罪,該怎么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