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東面角落有一幢偏小的院子,供府中一名喚做傅老的女大夫居住,傅老一向獨來獨往,除了一日三餐前來送飯的婆子外,她這兒極少有人踏足。
今夜是個例外。
傅老早早點了燭火,一直在門前等候,直到關意桉帶著十九號趁著夜色前來,她才點了點頭,轉身走在前頭帶路。
三人經過一段狹窄不平的小路后,徑直到了這處院落的地下一層。
這一層只有一間房子大小,墻壁上嵌著兩副鐵架,一側放著各種刀具藥瓶,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血腥味。
傅老走到刀具前,拿起一把尖刀,用手指撫摸刀面,冷聲吩咐。
“把他綁上去,然后你到另一架掛好,我再給你綁上。”
傅老滿臉皺紋,眼神毒辣。她的聲音嘶啞難聽,像野狗嚙食骨頭之聲。
關意桉聞言將十九號綁在左邊的鐵架上,他自己張開雙手雙腿,立在右邊鐵架前。
傅老面無表情,抓起一旁鐵鏈,幾下便將關意桉捆縛在鐵架上無法動彈。
接著又把十九號的鐵鏈重新加固了一下,繼而用那雙毒辣的眼睛掃向關意桉,“生剝還是死剝?”
關意桉鎮定道:“有何區別?”
傅老面容平靜,淡然應聲。
“生剝就是不用藥物,直接剝皮。死剝便是使用藥物后假死昏迷,十二個時辰內剝皮拆骨都不會醒來。生剝皮膚保存得更完好,死剝可以減輕一些痛楚。”
關意桉幾乎沒有猶豫,“他生剝,我死剝。”
他雖說無懼疼痛,可有機會能少受點罪,他當然也不會拒絕。他這張面皮馬上就沒有用了,無須保存完好。
十九號不同,那是他的新面皮,必須完好無損。
十九號反正活不過明早,再痛也只是一晚上的事,反正忍一忍他這一輩子便就過去了。
一旁鐵架上的十九號聽著傅老與關意桉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著急地向關意桉求助。
“恩公,什么生剝死剝?公主怎么還沒到?這里還有誰?鐵鏈勒得我很難受,可以松開一點嗎?”
關意桉眉眼冷淡,“我與你一樣被鎖著呢,暫且忍忍吧。很快便會過去了……”
傅老從黑黑的衣袖里,掏出一顆藥丸,塞進關意桉嘴里,關意桉只覺呼吸急促,幾個喘息間便脖子一歪,沒了反應。
左邊的十九號聽他沒了聲息,焦急大喊:“恩公,恩公,你怎么樣了?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公主呢,公主救我,恩公救我……”
傅老冷笑一聲,拎著寒顫顫的尖刀,向十九號緩緩走去……
十九號的嘴被堵住,蒙眼布被扯了下來。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尖刀已扎進他的皮膚,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手法慢慢切割,緩慢分離。
十九號連慘叫都無法發出,手腳又綁縛的嚴實,拼命掙扎也只是讓皮肉勒得更加痛苦罷了。
因為疼到極致,他根本就沒辦法思考,如果他能開口,他最想說的便是求死,不管是誰,不管哪種死法,只要能馬上讓他死,給他解脫,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惜并沒有,他的嘴一直被堵著,痛苦也一直持續。
……
關意桉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巳時。
尚未睜開眼睛,他便先感覺到臉上又癢又痛,好似臉上的每一處神經都在被烈火烘烤。
他下意識去揉,一個嘶啞的聲音先響起:“不能碰!新的面皮剛剛接上,稍有接觸都會影響效果。一天內除了眨眼說話外,你的臉皮不能有其他任何動作,不可飲食,不可飲水,更不能抓揉與觸碰。”
關意桉聽出是傅老的聲音,馬上停下手,緩緩睜開眼睛。
他與十九號都已經從鐵架上放了下來,地上鋪著兩張黑黑的厚布,他與十九號分別躺臥在上方。
空氣中的血腥味更濃,他與十九號的衣服還有地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跡。
傅老面容疲倦,正仔細擦拭尖刀上的鮮血。
關意桉站起身,看向地上毫無反應的十九號,那張臉上現在已是他的面皮。
“這是成功了?”
傅老嘴角微挑,輕蔑道:“經我之手,從無失敗。”
關意桉痛得渾身顫抖,聞言心頭振奮,指著十九號問道:“他死了嗎?”
傅老擦完了刀,又開始整理刀具旁邊的藥粉。
“按公主吩咐,給他喂了藥,現在應該還殘存了一口氣,你在他臉上稍微碰一下,他便會痛醒過來。”
關意桉猶豫著,他如今的新面皮不能碰,萬一十九號醒來太激動傷了他,便功虧一簣了。
傅老看穿他心思,冷笑道:“他昨夜所受痛苦是你如今的十倍,且生生痛了一整晚,所有的氣力都已經消耗完。再加了我喂給他的藥,現在他全身上下,應該就只有嘴還能動了。”
關意桉這才放下心來,用手輕輕觸撞了一下昨天還屬于他的面皮,十九號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恩公……”
這兩個字現在喊出來尤為諷刺。
可十九號似乎喚得真情實意。
他昨天親眼看到傅老將他與關意桉的面皮割下,稍微處理下,再換人重新貼上去。
他不知關意桉是不是被迫的,此人相貌明明在他之上,且割皮之痛勝過世間全部酷刑,他無法理解為何有人能忍受這般劇痛,只求換臉。
可這些都不重要,他知道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此痛苦,死了反而是解脫。
只是心中還有一人放不下,只能求助眼前這個換走他臉皮的人。
若關意桉是被迫的,便看在他們同病相憐的份上,若此事是關意桉主動謀劃的,那么便看在他為其提供了臉皮的份上。
都應該滿足一下他的遺愿。
“恩公,我的左手手腕上系著一個白玉葫蘆,上面寫著青山兩字,此葫蘆原是一對,另一只上面寫著綠水,在我妹妹那里。青山綠水是我們兄妹倆的名字,我妹妹五年前被賣入青樓,大約在江南地帶。若恩公能遇見,麻煩將這只白玉葫蘆轉交給她。若是可以,請為她贖身。”
他自愿入了公主府,本就是想早日掙足銀兩,贖回妹妹綠水。可他實在無用,銀錢未掙足,妹妹未找到,倒把自己的命先給弄丟了。
十九號全身都動彈不了,唯有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關意桉。
直到關意桉對他點了點頭,應了一聲。那雙眼睛流露一絲釋然,徹底閉了上去。
關意桉扯開十九號左手的衣袖,將刻著青山兩字白玉葫蘆扯下,掛到自己手上。
那雙迷人的桃花眼,迸發出重獲新生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