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可昊滿目悲愴,淚比話先至。
“大哥,若以后她找過來,你告訴她。就說我走得很輕松,從未想過她,讓她忘了我……”
未曾與蘇樂顏做過一天戀人,已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他并不希望,他會是蘇樂顏的遺憾。
就這樣在還未開始時便結束,其實也挺好的。
醫術精湛又總是一臉帶笑的姑娘,自有更好的人會珍惜她,愛護她。
溫止陌私下里派人去尋找過能醫治劇毒的靈藥,這幾日也暗地里安排人找過蘇樂顏,然而如今溫可昊氣數即盡,人與藥依舊一無所獲。
看到溫可昊已開始交待遺言,溫止陌心如刀割,卻再說不出其他勸慰的話來。
溫止陌坐在床頭,像小時候一般摸了摸溫可昊的頭。
半晌重重地回了一個好字。
溫可昊的身體,他自己比旁人更清楚。
他應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他輕輕抬手,握住溫止陌的手。
“大哥,復仇盡力而為,若是危及生命,就放棄吧。你找到大嫂,遠離京城,從此天涯海角,不離不棄,廝守一生。其實也是極好的事。”
“但若是能成功,麻煩你告訴我娘,我沒有背叛安順王府。讓她不必以我為恥……”
他眸中盡是不舍。
人真的好復雜,特別是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怎么樣似乎都無法圓滿。
如果會危及大哥性命,就讓他在娘心中,永遠做個叛徒吧。可若是有希望成功,他又想讓娘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個壞孩子。
對僅有的親情,他便是如此矛盾,左右為難。
對曾經唾手可得,如今遙不可及的愛情,他更是復雜糾結,不知何謂對錯。
他希望他走后,蘇樂顏能繼續快樂幸福,卻又害怕蘇樂顏真的完全忘記了他。
“若是她會傷心,會難過,你就轉告她。我欠她的九千九百兩還不上了,我將自己抵當給她了,無論生死,我都是她的人……”
溫可昊聲音越壓越低,說到最后,大片鮮血從唇邊滑落,從下頜一直蔓延到身下的灰色被子。
他已經有幾天沒有吐血,這次吐血仿佛將他最后的氣血都已用盡,他握著溫止陌的手慢慢松開,嘴角擠出最后一絲笑意,眼睛眷戀地轉了一圈后,無限不舍的閉上了。
“三弟!”溫止陌雙目盈淚:“我都答應你,你說的我全部都答應,你別死,你再堅持一會兒……”
溫可昊再不能應聲。
溫止陌這些天沉寂下來的一顆心,再次被火燃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特別難受。
三弟才十四歲啊,他精彩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便被狗皇上給斷送了,叫他如何能不遺憾,如何能放下?
溫止陌恨不得現在便偷摸進宮,一劍刺死狗皇上,給三弟償命。可他的功夫混進皇宮容易,行刺皇上卻是妄想。
他正憤恨悲傷之際,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響,他知道是皇上的安排的探子在靠近,一閃身便躲進了衣柜中。
那探子輕車熟路進了門,看到床上的溫可昊猛得一驚,大著膽子探了一下溫可昊的呼吸,隨之震驚地快速離開。
防御使大人突然病逝,按理應葬于王府墓地。
因為皇上并未剝奪安順王府的爵位,但現在安順王夫婦被關押,溫世子又是個傻子,無人處理后事。
管家是溫可昊生前挑選的,非常盡職忠心,本想風風光光送主子進王府墓地,可卻收到宮中傳來的旨意,命他在外面買一塊墓地,一切從簡,盡早安葬。
既是宮中旨意,管家不得不從。
所以溫可昊被放進臨時買來的簡易棺材,在死亡當天就送到了離住處不遠的一塊墓地,草草安葬。
送葬的除了府中下人,便只有癡傻的溫世子。據傳,溫世子一路上時笑時哭,還鬧著要離開,吵得不得安寧。
京城百官皆言,自安順王府出事,這溫世子的情況越來越差,癡傻的越來越嚴重。
安順王府應該是完了。
雖然聽說溫世子寵幸了一個女人,有了身孕,可傻子與宮女的孩子能成什么氣候,長不長得大還不知道呢。
……
子時。
溫可昊的簡易墳墓前,跌跌撞撞走來一個女人。
女人左手拿著一個盒子,右手提著一塊大鐵片,到了墓前,先將左手中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擺放在一旁,繼而拿起那塊大鐵片便對著地上挖起來。
夜黑風高,女人又披頭散發,拿著利器掘墓,這一幕怎么看都有幾分詭異。
因為是新墓,泥土比較柔軟,女人挖起來相對輕松,但墓穴占地大,埋得也較深,女人挖了一個時辰氣喘吁吁,卻還只到一半的位置。
她累得將鐵片丟到一邊,一屁股坐在墓穴里,委屈得哭起來。
“臭小子,為什么不等我,你知道霧茫山是什么鬼地方嗎?那里虎狼成群,毒蛇遍地,你可知我一個弱女人要從那里給你找回連枝草有多難?我做全了充足的準備,帶了多種毒藥進山,還是有幾次差點死在里面。這么艱辛我都挺過來了,你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一日?”
這女人正是蘇樂顏。
她歷盡艱辛終于采到了連枝草,又奔波數日趕回京城,卻在到達溫可昊府門前時,親眼看著她要救的人被放在棺木中,等待下葬。
蘇樂顏神情恍惚了一瞬,很快便清醒了過來。她易容跟在送葬隊伍后面,聽著送葬下人的議論,得知溫可昊死了還不足半日。
她那顆停掉半瞬的心馬上又活了起來。
蘇樂顏平靜地看著溫可昊下葬,一直等到深夜無人,才在農戶家用一錠銀子換了一件工具后,摸黑到了這里。
她哭訴過后四周寂寞無聲,似是知曉溫可昊現在無法回答她,稍微休息會兒,她又撿起工具繼續彎腰挖起來。
“我跟你說,你這臭小子欠我的可太多了。上次是九千九百兩,這株連枝草最少又能賣一萬兩,而且我還要違背對師父的諾言,還有這半夜掘墓的辛苦費,精神撫慰費,這些算起來,賣了你都不夠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