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常與孟行淵年歲相近,五十大板極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孫太常面上卻無懼色,被太監拖出去時,他還在大聲道:“昏君!貪生怕死之徒!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就是害怕自己皇位不保!連剿匪的膽量都沒有,還妄想與北疆王斗,等死吧……”
反正死都要死了,自然要暢所欲言。
說個痛快,才不算虧。
其他大臣想為他求情,一聽他說的這些大逆不道的話,連忙再次跪下。
皇上冷眸一掃,厲聲道:“各位愛卿,還不退下 ,可是要效仿孫太常?”
外面孫太常挨打的聲音,聲聲慘叫清晰的傳了進來,大臣們面色發白,感同身受。
張大學士道:“孫太常與孟宰相多年同僚,他是因孟宰相慘死,傷心至極才口不擇言。如今大敵當前,朝廷上下一心方能抵抗強敵,臣懇請皇上看在他多年勞苦的份上,暫息天威,容其戴罪立功。”
皇上坐在龍椅上,臉色森然,并不回應。
外面孫太常的聲音已經弱了下去。
張大學士焦急道:“孫太常是被臣請來的,臣未能及時規勸,亦有失察之罪。皇上若執意嚴懲,臣愿與孫太常同領責罰,以儆效尤!”
另外幾個大臣見張大學士如此有情有義,也不甘于后。齊聲道:“臣愿與孫太常同領責罰,以儆效尤!”
朝廷正是用人之時,只要他們團結一心,皇上不可能將他們這些首輔大臣全部發落。
楚公公早猜到剿匪之事未處理好,朝中必定大亂,卻未料到這么快就鬧到這種不可開交的地步。
眼見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幾個大臣還在不知死活的磕頭進諫,他連忙勸道:“孫太常的五十大板都快要打完了,各位大人何必還要自討苦吃?不如早些退下……”
他話音未落,外面的慘叫聲驟然停了,先前的小太監很快跑了進來。
“啟稟皇上,孫太常挨了三十七板子后,口吐鮮血已經暈了過去,請問剩下的十三板是否繼續?”
幾個大臣聞言連忙叩首:“請皇上開恩!”
皇上皺眉凝神了好一會兒,才擺了擺手。
“既然暈過去了,便先記下來。等孫太常清醒后,若是知罪便免了,若再冥頑不靈,就照打不誤。”
“皇上英明。”
大臣們心下惶然,不知孫太常是否還有命在,正想退下去看看情況,又有另一名小太監走了進來。
“啟稟皇上,陳中尉,郎中令,還有孤小將軍求見。”
好不容易快將這批文臣打發,又來了幾個武將,皇上實在不想再應付,給楚公公使了一個眼色。
楚公公道:“皇上身體不適,讓他們改日再來。”
小太監低頭道:“幾位大人說了,事關朝廷安危,若皇上不召見,他們就一直跪在外面等候,直到皇上愿意接見為止。”
“大膽!”皇上撫了撫額頭。
“莫非都要造反不成?既然他們喜歡跪,就讓他們跪個痛快,你們還不退下莫非是要與他們做伴?好啊,朕成全你們,看你等能跪到何時?”
幾個大臣面露難色,皇上執意不聽勸,他們再說下去只怕也是與孫太常一樣的下場,可現在又被幾個武將架住,一時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
楚公公正欲再打個圓場,外面突然一聲慘叫,緊接著尖叫聲,奔跑聲此起彼伏。
眾人心下俱是一驚,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見孤小將軍抱著滿頭鮮血的孫太常一步步走進殿內。
孤小將軍眸光直視著皇上,步伐穩健,所過之處,留下一滴滴鮮紅的血跡。
他徑直走過幾位大臣身邊,在皇上跟前幾步方才停下,先將孫太常輕輕放到一邊,然后筆直跪下。
“啟稟皇上,孫太常以頭撞柱,已然身亡。臣與孫太常的想法一樣,匪寇殺害朝廷命官,懸掛人頭挑釁朝廷,剿匪刻不容緩。若孫太常以死相諫,還不能令皇上出兵,臣愿做第二個孫太常!”
眾人聽完,無不嘩然。
孫太常竟然這般剛烈,看來被打暈是他裝的,為的就是趁侍衛不備,撞柱而亡。
孤小將軍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字字千鈞。聽的人熱血沸騰,悲喜與共。
皇上心下極為惱怒,要是其他人如此忤逆他,他當即便將人給殺了,可孤小將軍孤硯的情況有些特殊。
此人父親祖父以及兩個兄長都是死在戰場,算得上滿門忠烈,孤硯從小由祖母撫養長大,是孤家剩下的最后一點血脈。
且他從小習武,身手還算敏健。雖然他也未必是北疆王對手,但卻是皇上如今最看好的一位年輕武將。
失去最強武將,逼死將門之后。
這兩個后果都非常嚴重。
皇上鐵青著臉看向孤硯,萬萬沒想到死一個孟行淵,不僅未給他帶來半點好處,反倒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
看來要想平息此事,只能答應派兵剿匪。否則北疆王人還未到,他的朝廷命官便先自亂陣腳。
皇上雖是這么想的,可此時應下,好似被大臣所迫,不得不做此選擇,于他顏面有損。
好在楚公公察言觀色,見皇上怒視孤硯,卻并未開口喝斥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他大步向前,對孤硯溫和道:“ 皇上并未說過不愿出兵,只是孫太常步步緊逼,觸怒了皇上。派兵剿匪并非小事,皇上思慮過后自會下旨,孤小將軍先回去等消息。”
孤硯見皇上并未反對,便恭敬道:“臣靜候佳音。”
眾人皆知楚公公是皇上的心腹,他當著皇上的面所說之話,皇上沒反應便是默認,目的達到再留在這里,便是礙皇上的眼,孤硯說完便起身退下。
其余大臣見狀紛紛告退。
楚公公安排人將孫太常的尸身抬走,殿內便僅留下皇上與楚公公,以及角落處的一灘鮮血。
“楚公公,研墨,朕要擬旨。”皇上咬字極重,眸中閃過厭惡,唇齒間碾轉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