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穿著青色衣裳的廚娘,衣裳寬大,還有一小截拖在地上,弄得很是臟污。
也不單單只是那一截臟,她的背部,下身都有數不清的黑印,看著像是穿了十天半月未洗一般。
一般酒樓的廚娘都是三四十歲以上的婦人,但這個女子雖然一直背對著他們,但從姿勢與體態來看,最多雙十年華。
見孟菱歌眼神時不時掃向廚房,溫止陌也注意到了她打量的那個身影。
“切菜時手不穩,要么是新手,要么是手上有傷,不過從她的衣裳上來看,她做廚娘肯定有些日子了,再加上她身子微微佝僂,走動時略有傾斜,有人靠近便不自覺的瑟縮,可見她是個經常被虐待,被打罵,長期被壓迫的弱女子。”
溫止陌對著那人的背影說完后,看向孟菱歌。
“娘子,可是想救她?”
他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無奈娘子心善,若孟菱歌有心搭救這女子,哪怕有點棘手,他也要趟一下這場渾水。
孟菱歌答非所問。
“這里是不是叫東陽鎮?附近是不是有個叫瓶瀑山的山頭?”
當年冬青是在此地被關意桉丟棄。
瓶瀑山就是關意桉將冬青扔下的山頭,后來孟菱歌派過好幾批人到此處尋找過冬青,可無論是人還是尸骨,都一無所獲。
溫止陌點頭,“是東陽鎮,這附近有座深山,以猛虎毒蛇聞名,但名字是不是叫瓶瀑山,我就不清楚了。”
他說完正準備找個人打聽一下,便聽孟菱歌繼續道:“太像了,只是怎么可能呢……”
關意桉說了,當時冬青僅剩下一口氣,這種情況半夜被扔在滿是虎狼毒蛇的深山中,按理來說應該是絕無生還可能。
關意桉心狠手辣,冬青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他斷無放過冬青的道理,所以冬青當時的情況只會比他說的更嚴重。
就算冬青僥幸活了下來,這東陽鎮離京城并不遠,冬青為何一直不去京城找她與孟府,而是長久困在酒樓臟亂的后廚?
孟菱歌與冬青相處十余年,對冬青實在太過熟悉,面前這個身影與記憶中雖然有少許出入,但側臉的輪廓與身量形態都能與冬青重合。
冬青當年跟著關意桉離開,確實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想到冬青寧死都不愿幫關意桉對付孟府,孟菱歌便心痛難忍。
當初要是她早點派人去追殺關意桉,或是不將冬青趕走,而是另外給她找一個地方安定下來,冬青也不至于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孟菱歌很想沖過去一探究竟,又怕認錯了人,重添失望。
溫止陌好奇道:“像誰?”
“冬青,就是之前與秋藍一起,陪我去江南的那個傻丫頭。”
冬青平時是很機靈的,只有在對待男女感情方面,是個當之無愧的傻丫頭。
溫止陌聽她這么說,再次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廚娘,點頭道:“確實很像,不過要確定是不是,還是得看到正臉。我過去看看。”
冬青的事,他聽孟菱歌說過。
成親頭一年,他與孟菱歌住在安順王府時,對孟菱歌的四個貼身丫頭都印象深刻。
只是如今過了三四年,一時未想起這號人物,聽孟菱歌一說,腦中便馬上有了記憶,習武之人觀察更加細致,他越看越覺得此人像極了冬青。
說話間,小二已經開始上菜。
孟菱歌拉住準備動身的溫止陌,“先吃飯吧,既然她已經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就不必急這一時半刻,我們先觀察一會兒。”
若真是冬青,正好看看她這三年多為何一直淪落于此?是有苦衷還是被人脅迫?
溫止陌猜到她另有打算,便依言坐下。
酒樓的菜品非常精致,味道卻很一般,只是她們三人都有些餓了,倒也不挑剔。
溫止陌與孟菱歌時不時似無意般,瞄一兩眼廚房,溫握瑜知道爹娘有事,乖乖吃飯,三人很快就吃了個半飽。
此時,廚房里那個廚娘已經把滿滿兩大盆菜全部切好,又有人蠻力的將她拖拽到另一側,讓她洗碗。
拖拽的過程很快,兩人都沒看到廚娘的正臉,她便被甩到了一大桶碗面前。
燭火照耀下,一張秀氣憔悴的臉正對著他們晃了一下,很快低垂下去。
就這么一眼,孟菱歌與溫止陌幾乎都已經確定,此人正是冬青。
她原本就瘦,現在更是弱不禁風的樣子,剛才那個廚子甩她的力道有點大,她跌坐在地,竟是連起身都有些困難。
用手拄在地上,兩次欲起身都以失敗告終,那個廚子見她這個樣子,更是怒火中燒,嘴里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擼起袖子就對她揮起了拳頭。
冬青見此,馬上害怕的雙手抱頭,熟練的動作令人看了心酸不已。
孟菱歌不由緊張地站起身,溫止陌的速度更快,右手輕揮,手上的筷子便飛了出去,筆直扎向廚子的拳頭。
“啊!”
廚子一聲慘呼,本以為是冬青敢反抗,拿什么東西扎了他,定睛一看,卻見冬青依舊雙手抱頭,不停顫抖,而他的拳頭上竟是被兩根竹筷扎穿,鮮血直流。
“什么人?”
廚子強忍劇痛,快步走出廚房,厲眼往大堂內掃了一圈,最后鎖定在手上沒有筷子,面上似笑非笑的溫止陌身上。
“我這小酒樓竟然來了這么厲害的高手,真是稀奇。”
廚子淡定的笑了笑,往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包扎傷口,爾后對其他桌的客人道:“今日酒樓有點小事要處理,麻煩各位回避一下,賬就不必結了,今兒這頓我請!”
食客們受此驚嚇,本就想早點撤了,以免殃及無辜,聽到今兒不必結賬,馬上作鳥獸散。
廚房里除了冬青外剩下的人員都跑了出來,大堂的掌柜小二也都在場,但看到這一幕卻都未阻攔,由此可見,這個看上去像廚子的家伙應該是這家酒樓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