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可昊并不是第一次進宮,但這是頭一回被御前侍衛親自帶進去的。
御前侍衛一共來了八個,前四個后四個將他圍在中間,任他怎么旁敲側擊,都不發一言。
今日父王回京,皇上突然來這么一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溫可昊面色鎮定的跟著御前侍衛往皇宮深處走,心里卻已是心急火燎。
可惜此事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令他毫無防備。此時已被包圍,更加沒辦法給王府通風報信。
一行人走得行動迅速,溫可昊很快便帶到了勤政殿內。
御前侍衛退到門外。
皇上坐在勤政殿上方,手中拿著一份奏折,正在認真查看。左右兩個太監,都低頭凝神,一動不動。
溫可昊跪下行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可昊是軍營中的百夫長,可在皇上面前稱臣。
行禮過后,皇上與兩個太監都像是完全沒看到他,無一人回應。
溫可昊只能繼續跪著,他的背挺得很直,低頭靜候。
再冷漠無情的人也會審時度勢,安順王府的三公子到了這勤政殿,亦是必須謹慎知禮,恭順溫和,在這個掌握著國家所有人生死的皇上面前,稍有不慎,便會禍及全家。
室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溫可昊跪得手腳都有些麻木,依舊不敢有絲毫妄動。
“哦,你何時來的?”許久后,皇上方抬頭看向溫可昊,還不待他回答,皇上便將剛才看到的奏折狠狠砸在溫可昊身上,“混賬東西!看看你父王干下的好事!”
溫可昊當然可以躲過,但他不能躲。
奏折順著他的額頭滑下,他迅速撿起,只瞟了一眼,便如墜冷窖,渾身發寒。
奏折上狀告安順王勾結外邦,意圖謀反。
下方還有好幾個朝中官員的落款,溫可昊認得那幾個官員都是升任不久,手中并無實權的小官。
父王征戰十幾年,歷經幾次死里逃生,如今大勝歸來,收獲的不是嘉獎,而是污蔑。縱然溫可昊素來冷心冷面,此刻還是有幾分寒心與悲涼。
當年先皇本就屬意父王繼位,可父王喜好征戰四方,不想禁錮在朝堂之上,主動讓賢,才成全了當今皇上。若是父王有稱帝的心思,哪里用得著等到今日?
這奏折上面所訴罪行無一字是真,可觀皇上神色,似乎已經認定父王之罪。
溫可昊雙眸沉痛,“皇上,此為憑空捏造,構陷忠良。父王與皇上從小兄弟情深,若父王心有反意,怎么可能將大軍留在兩國邊境,僅帶親信返京?此奏折既無人證,又無物證,單憑幾句污蔑之詞,便將為國出生入死的王爺說成叛國之人,這些人才是狼子野心,禍國害民。”
皇上從高處走下,緩步走到溫可昊身邊。
“都道安順王府的三公子性情淡薄,冷漠寡言,朕看倒是生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他俯視著地上的溫可昊,眼神非常不屑。
身為安順王府的庶子,本是連單獨被他召見的機會都沒有,若不是他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得以服眾,他哪里會與這種小人物浪費唇舌。
溫可昊面色沉靜,“臣的父王被奸人污蔑,無端承受天大的冤屈,臣縱是再木訥寡言,也得為父王辯上幾句。”
“哼,不知死活!”皇上重重的一拂袖,重新走到上位坐下,“朕不妨告訴你,現在這時辰安順王府早已被朕的禁軍包圍,安順王府的人一個都逃不了!朕原本是想給你指一條活路,可你冥頑不靈,如此便與你父王一同下獄吧。”
說罷使了個眼色,外面便有兩個帶刀侍衛朝溫可昊走來。
溫可昊面色漲得通紅,跪伏在地,“臣愚鈍,請皇上明言。”
皇上揮了揮手,兩個帶刀侍衛又退了出去。
“安順王謀反之事,乃是他手下官員告發,罪證確鑿,然京城百官中有些糊涂老臣,對安順王極其信任,若是安順王之子主動告發其父,拿出證據,定能令他們心服口服。”皇上眸中寒芒閃動,唇角微揚似笑非笑。
溫可昊面露震驚,此時方明白過來。
難怪世人常道,伴君如伴虎。
所謂的奏折,所謂的官員告發,很可能就是這位皇上幕后主使,這些尚覺不夠,如今還唆使他誣告父王,非置父王于死地不可。
父王沒有造反,只是與藍羽國的戰爭已休,而父王又手握兵權,皇上過于忌憚。
起了殺心。
現下什么辯解自證都是無用的,父王有沒有叛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就是這么想的。
溫可昊語氣誠懇,已近哀求。
“皇上,父王回京之后,臣會勸他交出兵權。安順王府可以不要獎賞,不要爵位,甚至遠赴封地,再不回京。望皇上看在父王為國征戰十數年的份上,放安順王府一條生路。”
“放肆!”皇上厲聲喝道:“如今是朕給你指條明路,不是讓你教朕怎么做事!安順王生性好戰,表面上為國為民,私下里不知安的什么心思!朕打聽過,他在軍營中極得民心,朕縱然收回他的兵權,又如何收得走他在軍營的聲望與支持?”
只有讓安順王死或者終身囚禁在他身邊,他才能放心。
父皇在世時,就看重安順王勝過他。這些年城中百姓,甚至百官,越來越多人信任支持安順王。
民間甚至有不知死活的百姓私下議論,他的江山是安順王打下來的。
這叫他如何能不恨,如何能高枕無憂?
之前是藍羽國的戰爭離不得安順王,如今藍羽國之困已解,自是再留不得對他有任何威脅之人。
原本這些事交給萬公公去辦就行,可惜萬公公貪色早早死了,手下人多卻再沒有萬公公那般用得稱心如意。
所以這些骨肉相殘,逼人入套之事,也只得他親自來做。
皇上眼神平和,卻有一種無形的威儀逼向溫可昊。像是再也不想多話,給溫可昊的最后一次機會。
“你想好了沒有?要么你與安順王府眾人一起死,要么他們死,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