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問出口,訓練場上的空氣凝固了一瞬。
袁奎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在那張年輕的臉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他什么也沒說。
從江辭手中,接過了那桿沉重的馬槊。
下一秒,他翻身跨上了那臺機械馬。
沒有一句廢話。
當袁奎坐上鞍座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驟然改變。
不再是那個干瘦寡言的老頭。
那股鋒銳與殺伐之氣,無聲地擴散開來,讓周遭的議論聲都自行消散。
他單手持槊,槊尾微微下垂,整個人與鞍座融為一體。
“開。”
一個字,砸在操作員的耳中。
“嗡——”
機械馬,再度狂暴。
這一次的晃動,比江辭剛才經歷的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機器模擬著戰馬沖入敵陣,被長矛沖撞,被尸體絆倒,在混亂中急停急轉的瘋狂軌跡。
光是看著,都讓人心驚肉跳。
然而袁奎的身體,卻像是長在了馬背上。
他的上半身幾乎不動如山,所有的顛簸與沖擊,都被他強悍的腰腹和雙腿,死死地化解在鞍座之上。
“看清楚了。”
袁奎開口了。
就在機械馬一次劇烈向左側傾倒,將他整個人都幾乎要甩出去的瞬間。
他動了。
他順著那股巨大的慣性,身體向左后方極限扭轉,手中的馬槊卻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反向刺出!
回馬槍!
這一槍,只有純粹到極致的速度和力量!
噗!
馬槊的前端,精準無比地,停在了一旁作為參照物的假人脖頸前。
分毫不差。
而完成這個動作的袁奎,已經隨著機械馬的回正,重新坐直了身體,馬槊也收回了手中。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
結束時,機械馬停止了晃動。
袁奎將馬槊隨手往旁邊一拄,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眾人都被剛剛那一幕給震住了。
魏松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這才是他要的霸王回槍!
趙穎菲站在人群里,一雙美目中異彩連連。
就在這片寂靜中。
江辭的腦海里,卻是另一番景象。
他在袁奎上馬的一瞬間,就發動了動作捕捉技能。
肌肉發力順序:腰、背、肩、臂……
他腦中構建出一個三維人體模型。
模型將袁奎剛剛那記“回馬槍”的每一個細節,都拆解成了。
袁奎從機械馬上下來,將馬槊遞還給江辭,什么也沒說。
但眾人都看見了。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藏著考量。
在眾人復雜的注視下,江辭一言不發,再次跨上了那臺冰冷的機器。
他握著那桿沉重的馬槊。
然后,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只用了一秒。
腦海中,那個金色的三維模型,已經將整個動作預演了數百遍。
他睜開眼。
“開始吧。”
操作員咽了口唾沫,按下了啟動按鈕。
“嗡——”
同樣的狂暴、顛簸,再一次降臨。
江辭坐在上面,身體隨著機器劇烈晃動。
周圍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孫洲更是緊張得手心冒汗,他的辭哥,真的能行嗎?
就在眾人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狼狽時。
江辭動了。
就在機械馬模擬出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向左側劇烈傾倒的軌跡時。
他的身體,他的動作,他扭腰發力的時機,他手中馬槊刺出的角度……
一切的一切。
都與剛才的袁奎,一模一樣!
破風聲響起!
噗!
馬槊的尖端,穩穩地停在了那個假人脖頸前的同一位置!
分毫不差!
連槍尖最后那“嗡嗡”的顫動頻率,都如出一轍!
完美復刻!
機器停下。
江辭收回馬槊,從機械馬上下來,動作干脆利落。
所有人都看傻了。
這……這是怎么做到的?
一遍!
就看了一遍啊!
“臥槽……辭哥牛逼!!!”
孫洲再也忍不住,臉都漲紅了。
武術組的幾個副指導,更是面面相覷,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無法掩飾的震驚和駭然。
然而。
就在人們以為,接下來會是這位傳奇武指對天才的贊許時。
一聲暴喝,炸響在每個人耳邊。
“這是什么東西?!”
袁奎那張布滿溝壑的老臉,此刻黑得能滴出水來。
他沒有半分喜色,反而勃然大怒!
他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手,直直地指著一臉平靜的江辭,胸膛劇烈起伏。
“你在跳舞嗎?!”
這一聲怒吼,把眾人都吼懵了。
跳舞?
這么完美、這么剛猛的動作,怎么會是跳舞?
袁奎氣得渾身發抖,他幾步走到江辭面前,一把奪過他手里的馬槊。
“我剛才那一槍,是要殺人!”
他用槊尾重重地敲擊著地面,發出“咚咚”的悶響。
“馬在沖!人在躲!槍在追魂!”
“我每一個動作,都是在無數種可能中,做出的唯一選擇!”
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訓練場上。
“你呢?!”
他用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死死盯著江辭。
“你的動作是完美的!標準得像是從書里刻出來的!”
“但里面是空的!是死的!”
“你在背誦一個標準答案!你沒有在殺人,你只是在完成一個漂亮的體操動作!”
“我袁奎拍的是戰爭,不是他媽的舞臺劇!”
袁奎的話狠狠落在江辭的心上。
江辭瞬間懂了。
又好像沒完全懂。
【入微級動作捕捉】給他的,就是最優的解法。
技能可以給他最標準的數據,但戰場上,哪有什么標準答案?
每一次揮舞兵器,都是在混亂、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做出的獨一無二的反應。
江辭陷入沉思。
他意識到,他缺的是第一次將武器刺入敵人身體時的記憶
他眼中的迷茫和思索,在短短幾秒內,盡數褪去。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燃燒著的火焰。
他再次看向袁奎。
“袁導。”
他開口,語氣無比鄭重。
“我請求您一件事。”
“等一下,不要留手。”
“用你全部的經驗,來‘干擾’我。”
這話一出,袁奎那張暴怒的臉,也愣住了。
他看著江辭眼中那股不容錯辨的戰意。
這小子……
袁奎盯著他看了幾秒。
忽然,笑了。
“好小子。”
“有種!”
他扔掉手里的馬槊,對著身后的助理吼了一聲。
“把我的棍子拿來!”
助理不敢怠慢,立刻從器械箱里,取出了兩根前端包裹著厚厚海綿的短棍。
那是武術組內部對抗訓練時,才會用到的道具。
雖然有海綿包裹,但棍身是實木的,真要發力打在身上,滋味絕對不好受。
袁奎接過兩根訓練棍,在手里掂了掂,發出“呼呼”的風聲。
他沒有再上機械馬。
而是走到了機械馬的正前方,雙腳微分,擺開了一個充滿壓迫感的架勢。
他準備親自上場。
與機械馬上的江辭,進行一場最原始,最直接的“實戰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