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字,像一顆顆冰冷的釘子,釘進了龍飛揚的腦海。
他躺在醫療床上,身體虛弱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費勁,但他的眼神卻驟然變得銳利。
“你們……到底是誰?”他的聲音嘶啞干澀,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我們?”中年男人將那張銀色面具隨手放在旁邊的儀器上,發出“咔”的一聲輕響。
“你可以叫我‘幽靈’。”
“至于這里……”他環視了一圈這個冰冷的金屬房間,“這里是‘蜂巢’,一個在地下茍延殘喘,試圖對抗‘源’計劃的抵抗組織基地。”
“蜂巢?”龍飛揚重復著這個名字,眼中充滿了戒備和疑惑。
幽靈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你不用懷疑我們的目的,至少現在,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否則,你和那個女娃,現在已經成了下水道里那些怪物的晚餐。”
他頓了頓,拉過一張金屬凳子,在床邊坐下,那雙疲憊的眼睛里,透著一種看透了一切的麻木。
“秦明應該跟你提到了‘源’計劃,提到了‘果實’和‘收割’。但我想,他一定沒來得及告訴你,這一切,到底有多殘酷。”
龍飛揚沉默著,但繃緊的身體,顯示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幽靈沒有賣關子,直接拋出了第一個重磅炸彈。
“先從你最熟悉的說起吧。守護者龍家。”
“你以為,那是一個顯赫的大家族嗎?”
龍飛揚的瞳孔,不易察覺地縮了一下。
幽靈發出一聲輕微的、像是自嘲的笑聲。
“不,那不是家族。那只是一個代號‘監視者’的崗位。他們的唯一職責,就是看管好你這枚從出生起就被選中的、最重要的‘果實’。”
“你母親龍婉兒,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上一代的‘監視者’,但她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選擇了背叛。而京城龍家的其他人,則是接替她的、更忠誠的看守者。”
“不可能!”龍飛揚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因為激動而牽動了體內的傷勢,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的母親,他的外公,他那所謂的家族……竟然只是看管他的獄卒?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幽靈的語氣冰冷得像一塊鐵,“你以為你母親為什么能一個電話,就讓龍戰那種級別的人物出面?那不是家族的權勢,那是‘監視者’的權限。她在動用自己最后的權限,來保護你這顆她想要私藏的‘果實’。”
龍飛揚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龍戰出現時的場景,母親那通神秘電話……一切,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也更可怕的解釋。
幽靈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說了下去。
“還有林衛國,還有他的天機閣,甚至……包括你自己一手創建的修羅殿。”
“你以為你是在和敵人斗智斗勇,是在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崛起嗎?”
幽靈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
“你所有的敵人,都是為你精心準備的‘養料’。每一次生死搏殺,每一次絕境反擊,每一次憤怒的爆發,都只是在催化你體內的力量,讓你的成長速度,達到‘源’計劃預設的標準。”
“你的修羅殿能那么快在華海站穩腳跟,你以為是你的兄弟們夠拼命?”
“那是因為,在‘源’計劃的劇本里,你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勢力,來幫你處理一些瑣事,讓你能更專注于‘成長’這件大事。所以,所有擋在你面前的障礙,都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以一種‘合理’的方式清除掉。”
“你,林衛國,修羅門,靈華宗……你們就像被圈在一個斗獸場里的野獸,互相撕咬,互相憎恨。而‘源’計劃,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看客,它不在乎誰輸誰贏,它只在乎,你們的廝殺,能不能讓最強壯的那頭野獸,長出最鋒利的爪牙。”
龍飛揚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自己下山以來的一幕幕。
每一次的化險為夷,每一次的恰逢其會,每一次看似巧合的奇遇……
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在操控嗎?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奮斗,他所珍視的兄弟情義,他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全都是一場被安排好的戲?
“那……收割呢?”龍飛揚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收割……”幽靈的眼神,第一次變得有些飄忽,似乎想起了什么極其恐怖的事情。
“當‘果實’成熟到極限,就像你在斗獸場里那樣,力量掙脫了枷鎖,達到了超規格的程度。‘收割者’就會降臨。”
“它們會抽走你的一切。”
“你的力量,你的記憶,你的生命本源,你存在過的所有痕跡……都會被剝離、提純,然后匯入一個巨大的能量池。”
“為什么?”龍飛揚死死地盯著他。
幽靈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說出了那個最終的、令人絕望的答案。
“為了……迎接‘神’的降臨。”
“神?”
“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無法揣測、無法對抗的存在。‘源’計劃持續了數千年,篩選了一代又一代的‘果實’,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給這位‘神’,準備一道足夠豐盛的‘主菜’。”
龍飛揚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他靠在床頭,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仇恨?
他該恨誰?
恨林衛國?他不過是另一個棋子,一個催熟自己的工具。
恨靈華宗?他們也只是劇本里的小丑。
恨那個高高在上的“收割者”?他連對方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犧牲,到頭來,只是為了讓自己長得更“美味”一點?
他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成為一道菜?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謬感和無力感,將他徹底淹沒。
那比被抽干混沌之力時,還要深刻一萬倍的虛弱,從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幽靈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站起身,將那張銀色面具重新戴上,遮住了自己臉上所有的表情。
他用那沙啞的、不帶任何個人情感的聲音,做出了最后的總結。
“你不是天命之子,沒有什么氣運加身。”
“你只是一個被選中的祭品。”
“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
說完,幽靈轉身,沉默地走出了醫療艙。
房間里,只剩下龍飛揚一個人,靜靜地躺著,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不知過了多久。
“吱呀——”
醫療艙的金屬門,再次被推開。
龍飛揚空洞的眼神,下意識地轉了過去。
進來的,不是幽靈。
而是三個同樣穿著黑色作戰服,卻沒有戴面具的男人。
為首的那個,身材瘦高,臉上有一道從眼角延伸到嘴角的猙獰刀疤,破壞了原本還算英俊的五官。
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倨傲與貪婪,像一只在審視獵物的鬣狗。
他一進來,目光就在龍飛揚身上掃了一眼,嘴角撇出一絲不屑。
然后,他的視線,就落在了房間另一張醫療床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白色身影上。
葉知秋。
刀疤臉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葉知秋玲瓏有致的身體曲線上游走,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身后的兩個手下,也發出了不懷好意的嘿嘿笑聲。
“蝎子哥,這就是頭兒帶回來的那個‘果實’?看著也不怎么樣嘛,跟個死人一樣。”
“閉嘴!”被稱作蝎子的刀疤臉低喝了一聲,但臉上卻帶著笑意,“人家現在可是貴客,是頭兒親自帶回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朝著葉知秋的病床走了過去。
“不過嘛……這位小姐傷得這么重,一直昏迷著也不好。我們做手下的,總得替頭兒分憂,好好‘照顧照顧’她,你說對吧?”
他伸出手,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徑直朝著葉知秋蓋在身上的薄被,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