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明皺了皺眉。
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
“可不是嘛,咱們軋鋼廠的廠花,你居然不知道?”
“她是去年進廠的,廠里多少小伙子給她寫過信。”
“這姑娘挺傲氣,不過你要是有想法,機會還是有的。”
二班組長樂呵呵地說。
在他看來,二十多歲的七級焊工,配于海棠完全沒問題。
“沒事,隨便問問。”
張宏明笑了笑。
現(xiàn)在這個年代,男女關(guān)系管得緊,要是傳出他對于海棠有意思,影響不好。
“放心,我嘴巴嚴實。”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窈窕淑女……什么好球?”
二班組長撓頭。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張宏明糾正道。
“對對對,你小子有文化,將來肯定比我有出息。”
二班組長拍著他肩膀笑著說。
大家來到東來順,張宏明要了個包間。
“宏明,今天你是主角,你來點菜。”
“今晚可得讓你破點財了!”
工友們起哄著。
張宏明拿起菜單,快速點了六道菜:“大家再看看,再加四個湊個整。”
“我瞧瞧——糖醋鯉魚、京醬肉絲、焦熘豆腐丸子、肉末干豆角、雪菜燜肉、鹵煮大肘子……好家伙,全是硬菜!”二班組長念著菜單,直咽口水。
“夠了夠了,這些夠咱們吃了!”
“宏明,再加兩個素菜,解解膩。”
“這多不好意思。”
工友們嘴上客氣。
雖然說要請張宏明吃飯,但真要花幾十塊錢,誰心里都不好受。
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那來個蘑菇肉丸湯,配三個素菜,行不?”張宏明笑著問。
“行行行!”
眾人連連點頭。
點完菜,張宏明把單子遞給跑堂的伙計。
“這些菜先做著,待會兒聽我招呼再上。”
“好嘞爺,您還有啥吩咐?”伙計捧著菜單。
“稍等。”
張宏明走到角落,從儲物戒里取出一瓶茅臺。
回來遞給伙計:“這酒先備著,等會兒送上來。”
“您放心,馬上給您安排!”伙計快步離開。
張宏明回到包間,和工友們聊了點菜的事。
閑談片刻,他走出包廂,等著王全志。
王全志為人不錯,又是領(lǐng)導。
張宏明得擺出恭敬的姿態(tài),省得被人說當了七級焊工就目中無人。
現(xiàn)在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呢。
不多時,一群人朝包廂走來。
看清領(lǐng)頭的人,張宏明眉頭一皺——
請個客都能撞見易忠海。
真夠巧的。
“張宏明,在這兒請客呢?”易忠海主動搭話。
“是,易師傅。”
張宏明簡短回應(yīng),懶得再多說。
對這種老油條,他實在提不起聊天的興致。
“他就是張宏明。”
“看著真年輕,比我女兒還小。”
“七級焊工,真不簡單。”
幾個鉗工小聲嘀咕著。
“考上七級是該慶祝。”
“地方選得挺好。”
易忠海像領(lǐng)導一樣點頭稱贊。
張宏明沒有接話。
“對了,吃飯哪能沒酒。”
“我?guī)Я似亢镁疲帜阈!?/p>
“年輕人弄不到這種好東西。”
易忠海掏出一瓶劍南春。
這可是要**票才能買到的酒。
“師父,這酒不是說好給我們喝的嗎?”
易忠海的徒弟不樂意了。
酒票是易忠海的,買酒的錢卻是徒弟出的。
“張宏明是我晚輩,照顧一下應(yīng)該的。”
易忠海輕描淡寫地說。
“易師傅真大方。”
“易師傅為人沒得說。”
“八級鉗工比張宏明還高一級,一點不擺架子。”
“處處為晚輩考慮。”
幾位鉗工紛紛感慨。
易忠海臉上露出笑容。
“謝謝易師傅的好意。”
“我自己帶了酒。”
張宏明語氣平靜。
“你能帶什么好酒?”
“你連這個都沒見過吧?”
易忠海很不高興。
他主動提出要分酒給張宏明招待客人,
沒想到對方并不領(lǐng)情。
不就是之前在楊廠長面前說了你幾句,
我又沒說錯。
幾位鉗工看張宏明的眼神也變了。
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易忠海主動要分高檔酒,多好的事,
居然不領(lǐng)情。
“先生,您的茅臺已經(jīng)準備好了。”
服務(wù)員端著托盤走過來。
托盤上放著一瓶開封的茅臺,兩個分酒壺,十幾個小酒杯。
易忠海當場愣住。
悄悄把手里那瓶江南春藏到身后。
臉上發(fā)燙。
你有茅臺怎么不早說,害得我拿著劍南春在這里出丑。
幾位鉗工也不說話了。
原來張宏明確實準備了酒。
還是茅臺。
所以他不收易忠海的劍南春,確實沒錯。
挑不出毛病。
“好,送包廂里去吧。”
張宏明點頭。
服務(wù)員端著酒進了包廂。
包廂里立刻響起一片驚嘆聲。
“好家伙,宏明這也太夠意思了!”
“茅臺不是領(lǐng)導才喝的嗎?我們也能嘗到?”
“今天真是沾了宏明的光。”
“宏明這個人,實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誰不知道茅臺金貴。
雖然都是軋鋼廠的正式工,也不是買不起。
但一瓶茅臺頂一個月工資。
誰舍得。
“聚餐喝茅臺,是不是太招搖了?”
“工人聚會搞這么奢侈,傳出去不好。”
“不過也不能怪你,以前沒人教你,做事欠考慮。”
“今天我提醒你,以后多注意點。”
“別太張揚。”
易忠海憋著火,
擺出老師傅的架子對張宏明指手畫腳。
“易師傅說得對。”
易師傅真是我們的前輩。
張宏明不屑地撇嘴:工人怎么就不能喝茅臺?
易忠海臉色頓時難看。
老李插話道:小張,易師傅這是在指點你。
老王也跟著說:就是,別人想聽還聽不到呢。
小年輕有點成績就驕傲,現(xiàn)在的年輕人。
其他鉗工也七嘴八舌地數(shù)落起來。
喲,這么熱鬧?王主任慢悠悠地走過來。
易忠海立刻堆滿笑容:王主任您來得正好。
王全志笑著問:聽說小張評上七級焊工了?我特地來道賀。你們剛才在說什么茅臺?
易忠海連忙改口:我們在夸小張大方,連茅臺都拿出來招待領(lǐng)導。
沒錯,小張這孩子真懂事。眾人立刻附和。
王全志點點頭:“那今晚我可要沾光嘗嘗這茅臺了。”
“走吧,宏明,我都等不及了。”王全志笑著說。
兩人走進包廂。
易忠海暗自咬牙,臉上一陣火辣。
張宏明的包廂里。
王全志一進門,眾人紛紛站起來。
“坐下,都坐下。”王全志擺擺手,“今天是宏明的主場,大家聽他的,別把我當領(lǐng)導。”
他笑著坐到主位,張宏明則坐在旁邊。
“今天請大家來,就是圖個熱鬧。”張宏明招呼道,“吃好喝好就行。”
另一邊的包廂里。
易忠海帶著鉗工班的人坐下。
“張宏明不過是個七級工,有什么了不起?”
“見了我?guī)煾高B招呼都不打。”
“師父,您受委屈了。”易忠海的徒弟憤憤不平。
“就是,那小子人品不行。”
“易師傅已經(jīng)給他面子了,他還擺譜。”
“易師傅是八級工,他想平起平坐?還早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貶低張宏明。
“別這么說,年輕人有點脾氣很正常。”易忠海心里舒服,嘴上卻裝作大度。
“看看,這才是易師傅的氣量!”
“易師傅真是夠義氣!”
“換我早就懟他了,裝什么裝!”
鉗工班的人連連感嘆。
張宏明的包廂內(nèi)。
“小張,明天去技術(shù)辦公室報到的事,跟大家說了嗎?”吃飯時,王全志笑著問。
張宏明調(diào)往技術(shù)科的消息他已經(jīng)聽說了。
畢竟張宏明歸他管,人事調(diào)動必須經(jīng)過他簽字。
“還沒來得及通知。”
張宏明解釋道。
“宏明,你要去技術(shù)科?!”
二班組長瞪大眼睛。
聲音陡然提高。
滿臉難以置信。
“宏明,真要去技術(shù)科?”
“怎么安排的?”
“這也太突然了。”
工友們七嘴八舌地驚呼。
雖然張宏明考取了七級焊工資格,但仍是車間普通工人。
沒有擔任任何職務(wù)。
仍然隸屬于二班組長管理。
和大家一樣都是工人編制。
只不過工資高一些,工種不同。
將來或許能有更好的發(fā)展。
那也是以后的事。
但如果調(diào)到技術(shù)科,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技術(shù)科是工程師的專屬領(lǐng)域,全是科班出身。
工作內(nèi)容比車間高出好幾個層次。
包括工藝改進、生產(chǎn)控制、設(shè)備檢修、標準制定、故障排查和參數(shù)調(diào)整。
這些工作普通工人根本接觸不到,屬于另一個層面。
在工人眼中,簡直是遙不可及。
技術(shù)科的工程師如果轉(zhuǎn)到管理崗位,
接下來就是車間主任。
這一步,就相當于普通工人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努力才能達到的高度。
工人和工程師之間,根本不在一個層次。
張宏明進了技術(shù)科,工程師的身份已經(jīng)確定無疑。
僅僅這一步,就讓其他人望塵莫及。
甚至拉開了無法跨越的差距。
“這事剛有點眉目,還沒定下來。”
胡耕科工程師很欣賞我,想讓我去技術(shù)辦公室工作。
張宏明淡淡地說。
“胡工是廠里的高級工程師,跟著他肯定能留下。”
“對,他這么看重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幾個焊工羨慕地說道。
王全志笑著說:“你小子還裝?楊廠長不是這么說的,胡工為了把你調(diào)過去,沒少費勁,還讓我勸你別有壓力。”
他把事情全說了出來,表示自己毫無隱瞞。
其他焊工聽了更驚訝——胡耕科主動要人,張宏明竟然還在猶豫?
“宏明,你是不是糊涂了?這可是個好機會!”
“去了技術(shù)辦,以后轉(zhuǎn)工程師也快。”
“到時候你就是張工,多威風!”
大家紛紛勸他。
張宏明笑了笑:“我再想想。”
班組長直接拍板:“還想什么?趕緊去!”
王全志舉起酒杯:“來,敬宏明一杯,慶祝他成為七級焊工,也祝他去技術(shù)辦順利!”
眾人齊聲喊道:“祝宏明去技術(shù)辦,越走越順!”
張宏明點頭道謝:“謝謝大家。”
張宏明仰頭,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在鉗工班聚會的包間里,
大家正議論紛紛。
突然聽到旁邊的議論聲。
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宏明要去技術(shù)辦公室?”
“不可能吧?連易師傅都進不去,他一個七級工憑什么?”
“我看不太可能,肯定是傳錯了。”
一幫鉗工小聲嘀咕著。
再也不敢隨意說張宏明的不是了。
如果張宏明真去了技術(shù)辦公室,以后就得稱他“張工”。
而易忠海再厲害,也只能叫“易師傅”。
和工程師相比,差距太大了。
“師父,您聽說張宏明要調(diào)去技術(shù)辦公室的事了嗎?”
易忠海的徒弟小心翼翼地問,心里直打鼓。
剛才他當著張宏明的面,沒少給他難堪,
生怕被記恨。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易忠海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心里又酸又澀。
以前他沒少給張宏明使絆子,
現(xiàn)在人家一下子飛黃騰達,
他已經(jīng)攔不住了。
易忠海想著,得趕緊改變對張宏明的態(tài)度。
可剛才他主動示好,張宏明卻態(tài)度冷淡,易忠海心里很不是滋味。
“這位……這位真是有本事。”
易忠海的徒弟心虛地改口。
原本想說“這小子”,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憑什么能去技術(shù)辦公室?這不合理。”
“肯定是走后門。”
“肯定是托了關(guān)系。”
幾個鉗工不敢明著說張宏明壞話,只能酸溜溜地貶低。
張宏明的包間里。
大家熱鬧地吃完飯,陸續(xù)離開。
“宏明,我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你是其中一個。”
“以后得叫你張工了,不能再喊宏明了。”
“宏明,以后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咱們這些兄弟。”
臨走時,一群焊工圍著張宏明說話。
張宏明笑著和工友們告別。
最后送走的是二班組長。
“好好干,你出息了,我也臉上有光。”
“以后我還能跟人說,大名鼎鼎的張工是我?guī)С鰜淼摹!?/p>
二班組長笑著說。
張宏明微微點頭。
送完工友,張宏明拿著沒吃完的飯菜。
走出大門,正要騎車。
“宏明。”
易忠海叫住了他。
“易師傅,有事嗎?”
張宏明把剩菜掛在車把上。
“恭喜你考上七級焊工。”
“晚上來我家再喝兩杯?”
易忠海滿臉堆笑,想拉近關(guān)系,也想探探張宏明的態(tài)度。
“今天喝多了,改天吧。”
張宏明婉拒。
“那明天,讓你嬸子做幾道好菜。”
易忠海不死心地問。
“不用了。”
“易師傅,我們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
張宏明踩動自行車,揚長而去。
易忠海握緊拳頭,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已經(jīng)放下身段主動示好,做到這個份上。
沒想到張宏明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就是個七級焊工,調(diào)去技術(shù)科又能怎么樣。
真當自己能在那兒坐穩(wěn)?
易忠海眼珠一轉(zhuǎn),又生出一個壞主意。
四合院里,賈張氏滿臉紅光地坐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