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謹恍遭雷擊,神情呆滯,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婁氏憤憤不平:“枝兒,你還跟這沒良心的東西說什么,如此場合她都能做壞事,陷你于不義,陷謝家于不義。”
“我什么也沒做,母親和妹妹就陷害我,不就是欺辱我,不是母親親生的,到了爹爹面前,母親要如何交代?”
婁氏氣笑:“我要怎么教導,我對你還不夠仁至義盡?當初你那……”
謝明枝按住了婁氏:“阿娘,您消消氣,讓我來跟長姐說。”
她叫人把箱子抬了上來,一打開蓋子,里面正是碎裂的另一只花籃仿生瓷:“長姐不用急著否認,我為了防止有人搗鬼,在里面撒上一層微不可見的銀粉,若不在強光下,根本就看不出這層粉的顏色,長姐可敢讓自己還有你的丫鬟,一起伸出手讓大家瞧瞧?”
謝明謹愕然:“我,我為什么非要讓你瞧。”
謝明枝搖頭嘆氣:“長姐,你這個樣子,不過是拿捏我們是你的家人,不會對你做什么,所以有恃無恐,你當真到了別人家的后宅,做皇家妾,做人家的兒媳婦,別人還會像我們一樣縱容你?”
謝明謹咬著嘴唇不說話。
“你此番作為,整治我,讓我丟臉,你高興了,可你也姓謝,不論你如何不愿,在外人看來,我們都是謝家女兒,你的親妹妹丟了人,得罪了王府,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謝明枝最是不理解宅斗,若是那簪纓世家,為了家產為了管家權,一家子爭的頭破血流,爭的烏眼雞似的,倒也情有可原。
可他們這種家庭,有什么可爭的,最值錢的不過是婁氏陪嫁的幾個鋪子,也經營不善,若不是她及時接手,那些鋪子就要面臨被賣出去的境地,總共一年二百兩銀子,值得你害我我害你,害了自己的親手足是能得到一品官位?
更叫謝明枝無法理解的,有些黑心腸的貴女,居然叫人侮辱自己的姐妹,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姐妹失了貞,難道作為同族的其他女子就能獨善其身,族中一個女子名聲壞了,其他同族姐妹也都不好嫁人。
“長姐,你既有青云志,為何不明白,我們都姓謝,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若當真選秀選入哪個貴人的后宮,便能不依靠家里靠自己得寵?你想往上爬,有沒有想過,哥哥弟弟將來可以科考,他們將來有出息,都是你的靠山和倚仗呢?有哪個后妃是靠單打獨斗,能站穩腳跟的?”
甚至她自己跟妹妹,說的**裸些,也是聯姻的好棋子,一個家族只有互相幫助,家中男子上進,女子嫁的好,在皇帝的后宅,后妃才能過得越好。
上輩子,為了她能坐穩皇貴妃之位,給她增加籌碼,月兒甚至去給驃騎大將軍做繼室填房。
她的長姐,早年的確三番五次作妖,可后來也知曉謝家一家子榮辱與共的道理,在沈氏以二嫁之身入宮時,這個完全靠她享受榮華富貴的魯國夫人,竟當面斥責李從,完全不懼皇帝權威。
就是因為這,她才愿意給自己的長姐機會。
謝明謹完全呆住了。
“我知道,長姐一直怨阿娘,容不下你生母,可多姑娘當初是阿娘的陪嫁,在阿娘懷兄長時,給爹下藥爬了床,她作為阿娘的丫鬟,背叛了阿娘,算計了爹,爹當初,是想直接把她打死了事,或是發賣出去,免得看的煩心,是阿娘保下了多姑娘的命,她生下長姐,阿娘又把你接回來撫養,這些年,阿娘縱然待你不算特別親厚,卻也沒磋磨你吧,有些狠心的主母,是如何對待庶女的,可該給你的,阿娘難道沒給?”
“母親是沒虧待我,可也沒對我一視同仁。”
謝明枝覺得不可思議:“多姑娘做出那樣的事,若不是她,爹爹這輩子只會有娘一個,連個通房妾室都不會納,你卻要求阿娘對你像對親生?”
謝明枝搖頭:“這寺廟里的菩薩干脆讓我阿娘去做好了,長姐,你捫心自問,若是你遇見這種事,能做到像阿娘這般?”
謝明謹沉默以對。
“以爹爹的官位,咱們家目前的情形,長姐若是被選中,情況好些便是皇子侍妾,難道長姐也要要求人家皇子正妃,視你為親姐妹,事事為你操心?”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你不是討好了太妃娘娘,我們都不用去參選了。”謝明謹嘟嘟囔囔。
“不,我只讓老太妃把我的名字劃掉,長姐的名字還在江州府衙采花使的名單上。”
謝明謹雙眼頓時亮了:“當真?你,你竟沒使壞?”
謝明枝很奇怪:“我為何要對你使壞?你雖是庶出,可也是我同父姐姐,你過得好,也能扶持家里,家里兄弟出息,也能使你的倚仗,作為親人,我自然希望你能多的好,也愿意成全你的青云志。”
謝明謹張了張嘴,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法說出來。
“太妃娘娘如今對我很照應,我也能求她,讓錢塘王府把你的名字薦一薦。”
謝明謹越聽越興奮:“你,你當真肯不計前嫌?”
“不過我要跟長姐先說一聲。”謝明枝抿了口茶:“即便有錢塘老太妃的推薦,你可能也不會得償所愿。”
這又是為何,謝明謹糊涂了。
“今年大選,不僅是陛下充實后宮,也是諸成年的皇子選妃,就連太子都沒大婚,也要經過這次選秀被指婚,皇子正妃側妃,最起碼也得是朝中四品官員女兒,抑或是皇子看上的人,至于侍妾,雖看家世,卻要秀女本人足夠出色,讓皇子們一見傾心,錢塘老太妃雖與太后交好,卻只能讓你在太后那掛個名字,至于長姐能否進年輕皇子的后宅,是否得寵,全看長姐自己了,倒是若依舊沒選上,長姐莫要嫉恨我,畢竟我們并非老太妃親眷,她不可能對我們拼盡全力。”
謝明枝其實不太看好自己這位長姐。
謝家五個兒女,只有謝明謹顯得平庸,其他幾個孩子,包括她都女兒孝父,男兒像母,謝誠英俊無比,婁氏也是十分出色的美人,長兄謝重玉,當初還沒考中秀才時,江州就有皇商富戶想要結親,就是因為謝重玉長得太好看。
謝明謹卻像了自己生母多姑娘,容貌不出眾,性情也有些蠢鈍。
“你若要讓我,說動老太妃幫你,我也有個條件。”
謝明謹迫不及待:“你說!”
“長姐身邊這丫鬟,留不得了,她教唆長姐跟家里離心離德,甚至這種場合都要使壞,這樣的丫鬟,便是跟著你上了元京,也只會出些餿主意,到時候家里沒人幫你,你便是自尋死路。”
謝明枝拍拍手,兩個粗使婆子進了來,把玉露拉了下去。
“姑娘,姑娘,您救救我吧,我都是奉了您的命才去搞破壞的,分明是您的主意,怎么您卻不救我呢!”
婆子強迫她抬起手:“果然手上有銀粉,就是這賤婢做的壞事。”
謝明枝頷首:“既是她做的,還攀扯想要咬主子,實在可惡,叫人牙子來發賣出去,這等不老實的婢女,我們謝家廟小,可容不下這么大的佛。”
玉露被堵住嘴,拉了下去,謝明枝又道:“這丫鬟心不好,凈給你出些愚蠢的陰謀詭計,你帶著她上元京,她也幫不上你,我會重新給你調教個丫鬟,長姐沒意見吧。”
那是自小一起陪著她的丫鬟,親如姐妹,她當然有意見。
可是面對淡然的謝明枝,發賣丫鬟的語氣就跟討論了今日吃什么一樣平淡,謝□□一句求情也不敢說。
她已經輸了,生怕若是再做什么,謝明枝會不幫她。
此時謝明謹倒是有些直覺,謝明枝給的機會只有一次,若她還想不明白,還要窩里斗,就別怪謝明枝出手狠辣,會給她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上輩子謝明枝能收服李從的后宮,把那些女人整治的老老實實,靠的可不是一味施恩。
對待屢教不改的,必然要有雷霆手段。
……
能跟錢塘老太妃搭上關系,她得償所愿,卻也不知是福是禍,那位心智如同三歲稚兒的靜縣主喜歡她。
老太妃又召她進了王府,其實也不過是讓她陪著縣主玩耍。
因為太妃提拔,謝明枝那萬紫千紅大花籃,在壽宴上一戰成名,謝家窯廠進了好些大筆的生意。
謝明枝明白,就算謝家窯廠能燒出官窯都燒不出的好瓷器,能得到大生意,少不了老太妃的授意,這世界就是這樣,平民百姓手里有好東西,想要拿出來賺錢,是藏不住的,會被下面那些官員,‘自愿’的獻給權貴。
有靠山才能做生意,沒有權就保不住富貴。
謝明枝投桃報李,盒子里裝的是銀票,聽說她來了,靜縣主早就在門口等著她,巴巴的湊過來。
這是她該巴結的對象,這是縣主,但謝明枝沒忍住,摸了摸她的頭,這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幾乎掛在謝明枝的胳臂上了。
這哪里是外頭傳言的瘋婦,分明是個很乖的小狗。
經過廊道,便見一位穿著藍衣的公子坐在花園石桌處,那公子生的英俊貴氣,只是面色蒼白,身體單薄,只是坐著輪椅,他竟不良于行。
謝明枝便已經知曉他是誰了,微微福身行禮:“拜見世子。”
青年在不著痕跡的打量她,看清這位公子的相貌,謝明枝微微一頓,他竟與李從有兩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