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語調森冷,目光嫌惡。
每一個字都好似一把尖刀,狠狠插在她心口。
她捂著泛疼的小腹,抬起蒼白的臉,望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淚如雨下。
場面又不知為何突然一轉,她癱軟在床上。
寶蟬差點兒哭死在她身邊。
“姑娘……你的孩子……也沒了?!?/p>
“什……什么?”
寶蟬的話讓她有些迷茫。
她那段日子,只是胃口不太好,吃什么都想吐。
又因謝凝棠懷了蘇瞻的孩子而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身子出了問題,卻沒想到,她也有了蘇瞻的孩子。
他們的夫妻之事很少,不久前,因男人意識不清地醉酒回來,才有過一次。
就是那一次……
她愣愣的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一時間,連哭都哭不出來。
“姑娘,你醒醒?!?/p>
“姑娘,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世子來看你了,你快醒醒啊……”
寶蟬的聲音忽遠忽近。
薛檸夢里還盯著自己的肚子,她從床上爬起來,去看掛在架子上的那件染血的裙子。
那是她的孩子……
她那還沒成型,就被他親生父親一腳踢沒了的孩子。
薛檸呆呆的看著那些泛黑的血跡。
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不停的用手去抹臉上的濕意,可那些眼淚怎么都停不下來似的。
任由她抹去,很快又往下落。
“對不起……”
“孩子,娘親對不起你……”
“姑娘,你在胡說什么呢!”
寶蟬忐忑不安地趴在薛檸床邊,見她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忙尷尬的回頭,看一眼站在床邊的男人,“世子……我家姑娘怕是魘著了,才說些胡話……”
蘇瞻冷冷地睨她一眼,坐到床邊,“把藥端來?!?/p>
寶蟬嘴角微抿,“是?!?/p>
蘇瞻這才伸出大手,摸了摸薛檸汗濕的額頭。
小姑娘哭得厲害,不知道做了什么夢,一口一個娘親,一口一個孩子,一句一個對不起。
她才多大,腦子里每日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越發不不耐,將人從床上拉起,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寶蟬顫顫巍巍將藥碗端進來,蘇瞻抬手接過,直接捏開薛檸的櫻唇往里倒。
寶蟬張了張唇,欲言又止。
蘇瞻卻面無表情,見藥汁流出來,便用指腹抹了抹薛檸的唇瓣。
她打小金玉喂養長大,肌膚柔嫩得不可思議。
原本蒼白無色的嘴唇被他大力捏得發紅,嫩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蘇瞻蹙了蹙冷眉,手指僵了僵。
卻還是沒心軟,將剩下的藥汁悉數倒進女人嘴里。
薛檸就是被這一股子苦味兒給刺激得睜開了眼。
她勾著身子,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苦得想吐。
等吐得差不多了,才發現自己趴在人身上,胸口壓著一條玄墨色的金絲云紋錦袖。
她愣了愣,視線一寸寸往上,果然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以及那雙黑沉沉的鳳眸。
“阿兄,你怎么——”
她反應過來,忙坐直身體。
目光落在男人被她弄臟的衣物上,登時又漲紅了臉。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嘴里太苦了……寶蟬,快,拿帕子。”
“是?!?/p>
蘇瞻接過寶蟬遞過來的帕子,心煩意亂地擦了擦她吐出的穢物。
寶蟬想上前幫忙,但想到世子向來不近女色,身邊連個得用的婢女都沒有,又尷尬地止住了動作。
蘇瞻起身,回頭瞥薛檸一眼。
小姑娘瑟縮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紅彤彤的,不知是燒的,還是羞的。
他多少有些不太喜歡她的這些小手段。
以前便隔三差五想法子引起他的注意。
這不過一兩日,又是落水,又是發燒的。
她一個姑娘家,才及笄,心思卻這樣活絡,不是什么好事。
蘇瞻眸光黑了黑,帶著些冷意,“你既然醒了,應當沒什么大事了。”
薛檸只恨不得蘇瞻趕緊走,“阿兄,我感覺自己好多了,這會兒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那就好。”蘇瞻淡淡的看向她。
薛檸被男人如有實質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
良久,蘇瞻才提醒,“薛檸,你年紀越發的大,我到底不是你親兄,日后生病發燒這樣的小事,莫要再鬧到我面前。”
薛檸的臉色,瞬間便白了。
“我……”
她想說她沒有故意鬧到他面前。
但想了想,又認命道,“好,我知道,以后不會了?!?/p>
蘇瞻淡漠的“嗯”了一聲,又吩咐寶蟬好好照顧,然后將帕子隨手往那熏爐上一扔,便離開了這間閨房。
薛檸松口氣,喉間還溢滿了那風寒藥的苦澀。
想起他剛說的那些話,心頭又涌出些難言的酸楚。
寶蟬揪著小手走上前來,“姑娘,對不起。”
薛檸蒼白一笑,“關你什么事?”
寶蟬抿著發白的嘴唇,“如果不是奴婢自作主張,也不會讓姑娘現在這么難受……如果不是江夫人早早睡下了,奴婢也不會主動找上世子……姑娘……奴婢不知道世子他會那么說……姑娘……你別放在心上……”
縱然心里酸酸脹脹的疼,但薛檸早已認清了蘇瞻對她的態度,所以其實也沒那么痛苦。
她嘴角彎起,掛著個松軟的笑容,“別說那么多了,剛剛的藥我吐了不少,為了你家姑娘能早些康復,你再去幫我煮一碗來?!?/p>
見薛檸并未露出難過的表情,寶蟬忙笑道,“好,奴婢這就去?!?/p>
薛檸這會兒沒了睡意,雖然腦袋還有些疼。
又因蘇瞻那些話,心里不舒坦,但她還是強打著精神下了床。
窗欞外寒風呼嘯,北風卷著雪沫呼呼的刮著。
那棵桃花樹干枯的枝丫在風中搖搖晃晃。
厚重的雪壓在枝頭,不知春日何時才會到來。
她輕咳了一聲,走到書案前,拿出信紙,給遠在擁雪關的舅舅寫了封信。
重來一次,她與蘇瞻的婚事不會再有。
舅舅和表哥也就不用提前回東京了。
這樣一來,表哥與蘇溪的婚事也就暫時先告一段落。
將信紙疊好,塞進信封。
寶蟬已經端了藥碗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