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薛檸出了嫁,江氏又被罰跪祠堂,蘇翊禮在外頭面前受了侮辱,昨兒沒在梨園歇下,聶氏一想起李長澈迎親那日冷森森的模樣,也沒睡好,“這當家主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以前總覺得江氏威風,真到了自己手頭,才知道里頭的艱辛。”
到了春日,京中的宴會越來越多。
尤其過兩日春闈放榜,一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聶氏最厭煩這些庶務。
從前她只做個閑散姨娘,每日只需要伺候蘇翊禮,日子別提過得有多舒坦。
如今不但要伺候謝老夫人,還要看賬理事。
那些亂七八糟的賬本兒,她到現在還沒完全搞明白。
每回瞧著賬房們送來的厚厚幾疊賬冊,她心里便七上八下的,總擔心出岔子。
她按了按發慌的胸口,“昨日歸賬,那些賬冊你看完了沒有。”
趙嬤嬤目光微閃,笑道,“老奴都替姨娘看過了,沒什么錯兒,姨娘且放心。”
趙嬤嬤是聶氏帶進侯府來的,是她的心腹之人,有人幫襯著,總歸要輕松些,她心滿意足的喝了一口熱茶,纖細的指尖挑起那些帖子,“這些人,只怕都是沖著薛檸來的,一會兒等天亮了,我將這些帖子送到萬壽堂去讓老夫人看看。”
趙嬤嬤道,“是。”
說罷,便命人進來為聶姨娘梳洗。
到了萬壽堂,柳氏與董氏都已坐在了堂內。
今日開始,雪已經停了,但外頭還彌漫著冷霧。
明間內光線暗沉,丫頭們點了幾盞燈,卻還是昏暗。
聶氏笑了一下,將帖子歸攏起來送到謝老夫人面前。
謝老夫人面色灰白地看了一眼,很快便明白了這些帖子的含義,只怕一個個都是見薛檸攀了高枝兒來同宣義侯府巴結的。
可事實是,如果她當初對薛檸好點兒,如今自然能心無愧疚地接下這些帖子,但……萬事沒有如果,全府上下,她最看不起薛檸。
在她年紀還小時,府上無論是蘇茵蘇溪還是蘇清,誰欺負她,她都會踩薛檸一腳。
還在某一年她過生辰時,見她在府中給薛氏夫婦燒紙錢,氣得打了她一巴掌。
那么小的人兒,哭得撕心裂肺,若非江氏攔住她,她恨不得將她丟出侯府。
如今回想起這些,謝老夫人心里悔不當初,也不知該如何挽回。
好就好在,她還算了解薛檸。
她是個乖巧懂事又聽話的姑娘,只要她肯放下身段說幾句軟話,她定能原諒她從前對她的冷漠。
“這兩日都不要動,明日薛檸與新姑爺三朝回門,你好好準備準備。”
聶氏頷首,“是。”
說起新姑爺,一家子人都緊張了起來。
柳氏與董氏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復雜。
柳氏欲言又止,“老夫人,可要準備什么厚禮?”
董氏嘴角微扯,“咱們那些東西在李氏面前算得了什么?”
柳氏抿抿唇,“要我說,還是多準備些薛檸愛吃的東西比較好。”
“可薛檸——”聶氏遲疑了一下,“喜歡吃什么?”
這話一落,眾人紛紛愣住。
從前都是薛檸上趕著討好她們。
她一個孤女,誰也沒將她放在心上……誰知道她喜歡吃什么呢?
聶氏道,“一會兒遣人去問問世子?”
“只怕世子也不清楚。”董氏遲疑了一下,說,“或者問問大嫂和蠻蠻。”
柳氏道,“大嫂在祠堂,一直閉門不出,我去請過,宋嬤嬤說大嫂又病了,不能見人,蠻蠻不是去江家了么,還沒回來呢。”
董氏奇怪道,“她怎么又去了江家?”
柳氏道,“說是李家上門迎親那日,大嫂讓人將她送回去的。”
“那薛檸明日回門,見不到江氏,我們怎么說?”聶氏聲音譏誚了幾分,只覺得如今的江氏越發奇怪,竟真仗著自己侯夫人的身份拿起喬來了,也不怕侯爺對她越發厭惡,哪有三番五次將自己女兒送回娘家的,說出去不是笑死人么?
董氏又笑道,“你們也太將她當回事兒了,雖然她是李家十里紅妝抬進門的,可那李世子也只是因著與陸家小將軍過命的交情,才會看中她,你們不知道當年李凌風是如何娶那溫夫人的?李家的男人可不會對女人好啊,薛檸嫁進去,還不知道過什么日子呢,再說了,那些嫁妝表面是是李世子送給她的,背地里還是李家的,與她薛檸沒有半點兒關系。”
“要我說。”柳氏見眾人都愿意捧著薛檸,心里來了氣,冷冷道,“她算什么東西,尋常待她最好,不必將她捧著。”
一群人議論紛紛,也論不出個所以然來。
謝老夫人閉了閉眼,越發痛心疾首,“行了!都閉嘴!”
侯府這么多庶出嫡出的姑娘,她專門讓人精心培養,沒想到最后竟是她最瞧不上的薛檸,攀上了李家這根高枝兒!
再看坐在堂下的蘇茵蘇清姐妹,一個個都是沒出息的。
尤其是蘇茵,春林宴上,名聲盡毀。
京中哪個不是人精?都知道宣義侯府的姑娘下賤,一個個都上趕著來落井下石。
前些日子,上門要她做妾的媒人都來了,這讓她宣義侯府還有何臉面在東京立足?
謝老夫人臉色越發難看,“蘇茵與洛家的婚事談得如何了?”
聶氏為人處世不如江氏圓滑,上洛家便被洛老夫人下了臉面,她臉上浮起一抹尷尬之色,囁嚅道,“洛老夫人那邊還沒給個準話,只說等放了榜再說。”
柳氏沒好氣道,“她以為她那兒子又是個什么好東西。”
蘇茵咬緊唇角,“祖母,孫女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洛文鈞主動勾的孫女……他看不上我,我還瞧不上他呢……”
謝老夫人煩躁道,“閉嘴吧你!你以為除了他,你還能嫁得出去?”
一個爛攤子,叫人心煩意亂。
宣義侯府就算鮮花著錦,可到底也沒有實權兵權。
好在蘇瞻有出息,進了內閣,做了嚴首輔的關門弟子,如今嚴首輔病重,這兩日他已經去嚴家探望了,人人都看著宣義侯府呢,這會兒可不能有什么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