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扭過頭,對上夷光那雙干凈清澈的眸子,想起昨兒歸家,弟弟春山同她說的那件事兒,暗自琢磨了一下,嘴角緩緩堆起一個笑,走過去,挽住她的手,“夷光,少夫人給你打賞了沒有?”
夷光在長公子院子里伺候。
雖明面上說是單獨辟出的院落,其實就是明華堂的小跨院兒,去溫夫人房里也不過幾息的功夫。
聽說當年溫夫人與他人成過婚,卻又被侯爺看上強娶過來。
原本溫夫人死也不肯嫁進侯府,后來卻因為要救前夫的命,竟是妥協了。
不過洞房花燭夜那晚,溫夫人新婚,前夫卻暴斃而死,溫夫人便又與侯爺大吵了一架。
自那以后,溫夫人將這個與侯爺沒有血緣的兒子看得極緊。
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顧。
濯纓閣離明華堂最遠。
夷光同她們這些丫鬟也不一樣,是長公子撿回來的。
不但能在長公子面前說上話兒,溫夫人對她也不同一般,瞧著像是要放進長公子房里。
春意并非奴籍,家中曾世代行醫,后來不小心得罪了貴人才家道中落,又因著弟弟犯了錯,差點兒連累了家人,她才被賣到鎮國侯府來做丫鬟。
她長得小家碧玉,比小門小戶里的姑娘還有幾分姿色。
因而也就生出那么點兒野心,與夷光走得近。
她早就看中了府中的世子爺,想給世子做個姨娘。
不過這份心思,她誰也沒說,夷光也不知道。
二人結伴往外走,夷光說話總是輕柔,“府里上下都有,大公子這邊自然不會少了。”
春意道,“明華堂那邊呢?”
夷光道,“聽說也有。”
春意若有所思,“這位少夫人真是個膽大的。”
夷光也覺得這少夫人不同一般。
濯纓閣與明華堂一向不對付,在濯纓閣伺候的誰不是避著明華堂的人走?
她竟然敢給溫夫人的人打賞。
也就是侯爺與世子入宮去了,這要是被侯爺知道,也不知會不會動怒。
再說溫氏的脾氣也不好,少夫人是世子的妻子。
溫氏連世子都不喜,還能喜歡她這個世子夫人?
“我正要過去給少夫人磕頭,你要不要同去?”
春意正好想找個由頭去見薛檸一面,好完成弟弟交代的事兒,便笑道,“那我們一起呀。”
……
下午,薛檸將管事們聚集在一塊兒開了個小會,定了些獎賞的規矩。
鎮國侯李凌風乃當世殺神,年輕時屠了幾城,就連皇帝都懼他三分。
侯府有些規矩實在森嚴可怖,別說那些丫鬟們害怕,便是她看了都覺得太過冷血無情。
不過公爹與世子都沒在,她也沒敢大張旗鼓改規矩,只先暫時做了一些獎賞的規則。
總之,只要在她手底下辦事兒,辦得好就能得到各種獎賞。
只要能見到錢,人人熱情高漲。
今兒的濯纓閣熱鬧得仿佛過年。
之后,管事們便都散了,三三兩兩有人來她院子里謝恩。
傍晚時,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寶蟬與張嬤嬤去準備晚膳。
前院門房來傳信,說是宣義侯府遞了帖子進來。
薛檸將那帖子拿在手里,打發了門房的人,自己一個人坐在羅漢床上翻看。
帖子是謝老夫人遞來的,讓她找個時間回蘇家看看,說是江氏也想她。
言辭懇切,一口一個阿檸,竟像是將她當做親孫女兒一般。
昨兒歸寧,李家才大張旗鼓還了蘇家嫁妝。
今兒謝老夫人便來服了軟,看來蘇家也不過如此。
真要有誠意,謝老夫人便該自己親自帶著帖子過來,如此就是她也拒絕不得。
說到底,還是沒將她放在心上。
不過蘇家人總是如此,高高在上地等著她去服軟。
就如同蘇瞻對她的不在意一樣,以為隨便扔點兒甜頭,就能讓她回去繼續跪舔。
可惜,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薛檸嘴角揚起個冷笑,淡淡的將那帖子扔到身側。
算算日子,這輩子也不是什么都沒改變。
就比如嚴首輔到現在還沒病死。
蘇瞻這個下一任“準首輔”,如今還日日在嚴首輔床前“盡孝”。
阿澈做事果然比她利落,算準了如今的蘇家不敢輕易找她麻煩。
蘇家為了這個首輔之位,只怕許多“委屈”,都只能自己咽下去了。
薛檸想想便覺得心情舒暢。
這時,門外又進來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頭。
“少夫人——”
兩個丫頭肩并肩站在一起。
一個是茶房的三等丫頭,一個是李長凜院子里的一等丫頭。
薛檸見過那個名叫夷光的,阿澈提醒過她,她是李長凜的人。
“給少夫人叩頭,多謝少夫人賞賜。”
薛檸笑了笑,叫她們起身。
夷光眸子漆黑,認真打量了幾眼這位新來的少夫人,只覺得這女子果真美得不可方物。
那精致的眉眼,比起明華堂里的溫氏,也絲毫不遜色。
她看了幾眼,沒敢繼續打量,拉了拉春意的袖子準備離開。
春意卻是蹙了蹙眉心,神情露出一抹擔憂。
“少夫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丫頭看起來是個乖巧的,只是眼神里透著幾分精明與野心。
不過薛檸剛剛掌家,對下人們還算溫和,她嘴角微彎,“說說看。”
春意再次跪了下來,誠心誠意道,“奴婢家里曾是行醫的,自小便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學了不少岐黃之術,奴婢剛剛觀少夫人臉色,擔心少夫人身子內有弱癥,今兒少夫人打賞奴婢等人,奴婢心中感激,無以為報,不知少夫人愿不愿意讓奴婢給少夫人把把脈?”
薛檸有些意外,沒想到鎮國侯府一個三等丫頭竟有這樣的本領。
“哦?你想給我把脈?”
春意牽牽嘴角,“其實奴婢也只是略懂皮毛,隨便替少夫人看看罷了,少夫人只當是個平安脈便好。”
薛檸身子弱,自己是清楚的。
今兒頭一回跟丫鬟們混個臉熟,也不好拒絕這丫頭的好意。
便將手腕兒擱在椅子的把手上,“那多謝你,替我看看。”
春意小步上前,將手指落在薛檸的脈上,凝神聽了一會兒脈搏,突然意外的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