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入局 · 黃土下的手印
那一年,是2001年。我們那地方,是西北地界上窮得掉渣的山村,名兒不提也罷,反正就是黃土糊墻,靠天吃飯。我叫璟言鋒,剛滿二十,渾身的力氣沒處使,眼看著爹娘佝僂的背和家里那幾畝刨不出食的旱地,心里頭跟貓抓似的,就想著“出人頭地”這四個字。怎么出?不知道。只知道再這么下去,我這一輩子,就算撂在這黃土坡上了。
改變我命運的,是同村的虎子,大我五歲,大名沒人叫,都喊他虎子。他是村里最早一批跑出去“闖蕩”的人,每年回來,總能穿上嶄新的的確良襯衫,兜里揣著帶過濾嘴的香煙,給家里添置些讓人眼紅的物件。在我們這群半大小子眼里,他就是“出息”的代名詞。
那天傍晚,我蹲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看著天邊那點殘陽把云彩燒得跟血一樣紅。虎子溜達過來,挨著我蹲下,遞給我一根“蘭州”。那是我第一次抽這么好的煙,嗆得直咳嗽。
“鋒子,哥看你是個有心氣的,窩在這山溝溝里,可惜了。”虎子吐著煙圈,瞇著眼看遠處起伏的山巒,那山在我們眼里是窮根,在他眼里,卻像是藏著寶貝。
我心里一動,沒吭聲,等著他的下文。
“想不想跟哥出去弄點錢?比你在家刨土坷垃強一百倍。”他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神秘的誘惑。
“干啥?搬磚?下礦?”我問。那些活計苦,我知道,但只要能掙錢,我不怕。
虎子嘿嘿一笑,湊到我耳邊,聲音更低了:“比那個來錢快,也輕省。就是……得膽子大。”
他頓了頓,看著我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挖祖墳,掏老宅子底下的東西。”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盜墓!這兩個字像兩記重錘砸在我心上。那是傷天害理,斷子絕孫的勾當!我下意識地想搖頭。
虎子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傻小子,這窮山惡水的,活著都難,還講那些?告訴你,底下埋著的,隨便一件玩意,夠你爹娘舒舒服服過十年。再說了,咱們這不叫盜,叫‘撿漏’,是老祖宗留給咱們的飯碗。”
恐懼、抗拒,但內心深處,那股想要改變現狀的強烈**,像野草一樣瘋長。我想起爹娘愁苦的臉,想起自己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施展的憋悶。道德和貧窮在我心里激烈地搏斗。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虎子的話,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出人頭地”……也許,這條路,就是我這窮小子唯一的捷徑?一種混合著罪惡感的、病態的興奮,開始在我血管里流淌。
三天后,我瞞著爹娘,跟虎子走了。臨走前,我娘塞給我兩個干饃,眼里全是擔憂和不舍。我不敢看她,只覺得臉上燒得慌,心里頭沉甸甸的,像是壓上了一塊冰冷的墓碑。
虎子帶我見了一個人,是他們團伙里的“老師傅”,姓馬,都叫他馬老拐。五十多歲年紀,干瘦,佝僂著背,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一雙手粗糙得像老樹皮,但那雙眼睛,渾濁里透著一種讓人心寒的精明。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沒多問,只沙啞地說了一句:“娃娃,這碗飯,端起來,可就放不下了。想清楚。”
我點了點頭,喉嚨發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璟言鋒,就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在黃土里刨食的山村窮小子了。前路是什么?是萬丈深淵,還是黃金遍地?我不知道,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