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落腳的地方,是鄰縣一個廢棄的磚窯。窯洞里陰暗、潮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土腥和霉味混合的氣息。除了虎子和馬老拐,還有兩個人,一個叫“老貓”,精悍陰沉,不怎么說話;一個叫“三旺”,是個憨愣的壯勞力。
馬老拐沒急著帶我下墓,而是開始給我上“第一課”。他扔給我一把一頭帶卷兒的鐵鏟,沉甸甸的。
“這叫洛陽鏟。”他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捻著,“咱們這行,靠的不是蠻力,是眼力,是鼻子,是感覺。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望、聞、問、切’。”
他讓我看那鏟頭帶出來的土:“看清楚了,這叫‘熟土’,也叫‘五花土’,是后人動過,埋過人的。跟地底下原模原樣的‘生土’不一樣。顏色、層次、硬度,都有講究。”
他又把一撮土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聞聞,有沒有別的味?朱砂、石灰、棺木腐朽的味道,甚至是金玉的‘寶氣’,老手都能聞出個一二。當然,那是傳說,我干了一輩子,也沒聞見過寶氣,但朱砂石灰味,錯不了。”
所謂“問”,不是問人,是打聽地方志、走訪老農,結合風水地勢,判斷可能有大墓的地方。而“切”,就是精準地找到墓道、墓室,像老中醫號脈一樣,找準位置,下鏟打洞。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像個學徒工,跟著馬老拐在荒山野嶺里轉悠。他指著一處山勢,告訴我什么叫“背山面水”,“藏風聚氣”。他讓我反復練習打洛陽鏟,要求帶出來的土柱不能散,要能清晰地看出每一層的土質變化。
虎子和老貓負責外圍和銷路,三旺是主要勞力。而我,大部分時間就是跟著馬老拐,給他打下手,聽他念叨那些聽起來玄乎,卻又實實在在的經驗。
“記住嘍,娃娃,”有一次,他坐在土坡上,瞇著眼看夕陽,語氣有些飄忽,“咱們這行,損陰德。下去之后,手腳干凈點,別貪,拿了該拿的就走。有些東西,邪性,碰不得。還有,最可怕的不是墓里的機關暗器,是人心。”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些日子,我最初的恐懼和負罪感,似乎被一種新奇和學藝的專注沖淡了些。我甚至開始覺得,這或許是一門……手藝?一種在黑暗里討生活的、見不得光的手藝。
技術上的細節,馬老拐毫不藏私,但關于他們之前的經歷,關于這個行當里更深的隱秘,他絕口不提。我知道,我還只是個外人,一個需要考驗的“新人”。
而考驗,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