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眼軟倒在地,強弩哐當一聲落在光滑的地面上。幽藍的光路在我們腳下無聲流淌,映得他扭曲的面容愈發詭異。
阿努比斯蹲下探了探他的頸動脈,沉聲道:“只是昏過去了。蝎子,給他注射鎮靜劑。”
蝎子利落地從隨身醫療包取出針劑,一邊注射一邊皺眉:“迷心瘴的致幻效果比預估的強。過濾面罩只能削弱,不能完全隔絕。”
我站在一旁,水囊破裂的清水正順著地面細微的傾斜度流向黑暗角落。剛才若不是當機立斷制造干擾,此刻倒下的可能就是我了。這個臨時團隊比沙漠里的流沙更不可靠。
阿努比斯站起身,風鏡轉向我:“你反應很快。”
“自保而已。”我擦掉濺到臉上的水珠,“他醒來后,會不會記得剛才的事?”
“通常不會。但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阿努比斯沒把話說完,轉而看向右側洞口,“先離開鏡廳。這里的致幻氣體濃度最高。”
蝎子給鷹眼戴好備用過濾面罩,我們將他架起,快速穿過幽藍光路指向的拱門。就在踏出拱門的瞬間,身后鏡廳的藍光倏然熄滅,重新陷入絕對黑暗,仿佛剛才的星河之路只是個幻夢。
新的通道比之前狹窄許多,僅容兩人并行。墻壁上開始出現人工開鑿的燈臺,里面殘留著干涸的黑色油脂痕跡。空氣里的甜膩氣味稍淡,但金屬硫磺味更濃了,還混雜著某種陳年香料腐朽的氣息。
“根據石碑記載,穿過鏡廳才算真正進入黑水城外圍回廊。”蝎子壓低聲音,手中的儀器發出輕微的滴滴聲,“前方有多個岔路,結構復雜得像迷宮。”
果然,前行不到五十米,通道一分為三。每條岔路都漆黑一片,望不到盡頭。
“走哪邊?”蝎子看向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金屬羅盤。羅盤指針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三個岔路口之間瘋狂搖擺,最終顫巍巍地指向中間那條路。
“地磁異常。”蝎子盯著儀器屏幕,“三條通道都干擾嚴重,無法探測深處情況。”
我注意到中間那條通道的入口地面,積著層薄薄的灰白色粉末。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些,觸感細膩冰涼,帶著淡淡的腥氣。
“是硝石和骨粉的混合物。”我看向阿努比斯,“古代工匠常用這個防蟲防腐。這條道可能通往重要區域。”
阿努比斯收起羅盤:“就走中間。保持警戒,注意腳下和頭頂。”
隊伍再次移動。我刻意落后半個身位,既能觀察前方,也能防備身后的蝎子。鷹眼被蝎子用牽引繩系在腰間,像個沉重的包袱拖行著。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平緩卻綿長。兩側石壁逐漸變得平整,開始出現模糊的浮雕。起初是些狩獵放牧的場景,隨著深入,畫面變得詭異——扭曲的人形圍繞篝火起舞,祭司捧著散發光芒的石頭,最后出現了大片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圖案,與之前石碑旁的壁畫如出一轍。
懷里的木牘隱隱發燙。我不動聲色地調整了下位置,讓背包隔開它與身體的直接接觸。
“停。”阿努比斯突然舉手。
前方通道被一塊巨大的斷龍石擋住大半,只留下側邊一道狹窄縫隙。斷龍石上布滿利器劈砍的痕跡,邊緣還嵌著幾枚銹蝕的箭鏃。
“有人強行破開過這里。”蝎子檢查著痕跡,“時間不短了,至少幾十年。”
我們側身擠過縫隙。后方是個寬敞的方形石室,中央倒著三具身披殘破鎧甲的枯骨,兵器散落一旁。從鎧甲制式看,像是元明時期的士兵。
“看來不止我們在找黑水城。”阿努比斯用腳撥開一具枯骨,露出底下壓著的半塊銅符,上面刻著“羽林”二字。
“明代軍士?”我皺眉,“他們怎么會找到這里?”
“黑水城的傳說從未斷絕。”阿努比斯意味深長道,“每個時代都有追尋者。只不過……”他踢了踢旁邊一具頭骨碎裂的尸骸,“大多數都永遠留在了這里。”
石室對面還有出口。但就在我們準備繼續前進時,被蝎子拖著的鷹眼突然發出**,開始掙扎。
“他快醒了。”蝎子按住他。
阿努比斯看了眼幽深的出口,果斷道:“就地休整十分鐘。給他補一針,確保我們進入下個區域前不會出事。”
我們靠在墻邊休息。蝎子給鷹眼補注鎮靜劑,阿努比斯檢查裝備,我則假裝閉目養神,耳朵捕捉著他們的每一絲動靜。
“頭兒,”蝎子突然低聲說,“剛才在鏡廳,那小子砸水囊的時機太巧了。”
阿努比斯擦拭匕首的動作頓了頓:“說明他夠冷靜,也夠狠。我們需要這樣的人。”
“但也可能反噬。”蝎子看了眼我的方向,“他太了解這些符號和機關了,不像普通盜墓的。”
“正因如此,才更要帶著他。”阿努比斯收起匕首,“等找到核心區域……”后面的話湮沒在面罩的雜音里。
我心中冷笑。果然各懷鬼胎。
十分鐘后,我們再次出發。穿過石室出口,眼前豁然開朗——這是個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的空間,穹頂高懸,無數鐘乳石垂下。洞壁兩側鑿出數十個佛龕般的凹槽,每個凹槽里都盤坐著一具身披錦袍的干尸,雙手結著古怪的法印。
溶洞中央是個圓形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著點點幽綠磷光。一座窄小的石橋通向對岸,橋面僅容一人通過。
“尸龕護陣……”蝎子聲音發緊,“這布置像是某種鎮壓儀式。”
阿努比斯走到池邊,拾起石子投入水中。沒有濺起水花,石子無聲無息地沉了下去。
“不是水,是某種油脂。”他嗅了嗅指尖,“混合了硝石和硫磺,見火即燃。”
我望向對岸,隱約可見另一條通道入口。正要說話,身后突然傳來鷹眼嘶啞的吼聲:
“放開我!你們這些陰兵!”
他竟提前醒了,猛地掙開蝎子,雙眼赤紅地撲向我!鎮靜劑的藥效顯然沒能完全壓制他的幻覺。
“攔住他!”阿努比斯喝道。
蝎子急忙去抓牽引繩,鷹眼卻反手一肘擊中他肋部。趁著蝎子吃痛彎腰的瞬間,鷹眼拔出腰間的匕首,瘋狂地朝我刺來!
狹窄的石橋上無處可躲。我急速后撤,腳跟已懸空在池邊。眼看刀鋒將至,我猛地側身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借力將他往池中一帶!
“噗通”一聲,鷹眼栽進漆黑池中。他驚恐地掙扎著,匕首脫手沉沒。更可怕的是,他腰間的過濾面罩在掙扎中脫落了!
幾乎同時,他突然停止動作,雙眼瞪得滾圓,死死盯著池底。接著發出非人的嚎叫,雙手瘋狂抓撓自己的臉,仿佛看到了極恐怖的景象。
“迷心瘴……池底濃度更高……”蝎子捂著肋骨爬起,臉色發白。
不過幾息之間,鷹眼的嚎叫變成嗬嗬的怪響,七竅流出黑血,沉了下去。池面冒出一串氣泡,恢復死寂。
我們三人站在池邊,看著重新平靜的黑油池。沒有人說話。
過濾面罩下,我的呼吸有些急促。合作才開始不到兩小時,就已經減員一人。
阿努比斯轉過身,風鏡掃過我和蝎子:“繼續前進。”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