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后,沙漠像是被重新犁過一遍,所有的痕跡都被抹去,只剩下嶄新的、連綿起伏的沙丘,在初升的烈日下反射著刺眼的白光。空氣依舊干燥灼熱,仿佛能把人的呼吸都點燃。
我們按照石刻星圖指引的方向,在看似毫無特征的沙海中艱難跋涉了整整兩天。白狼的突擊車性能卓越,但在這種純粹由松軟流沙構成的“海洋”里,也不時陷入困境,需要人力推車,極大地消耗著我們的體力和本就緊張的飲用水儲備。
阿努比斯的傷勢在缺醫少藥和持續顛簸下,恢復得極其緩慢,時而低燒,全靠意志力支撐。整個團隊的氣氛如同拉滿的弓弦,沉默中積蓄著焦慮與疲憊。
第三天正午,當我們翻越一座尤其高大的沙山后,扎西第一個發現了異常。
“看那邊!”他聲音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意味,指向側前方。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廣袤沙海的邊緣,竟然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顏色深暗的洼地。洼地中央,并非沙丘,而是布滿了黑色的、嶙峋的巖石,它們如同巨獸的骸骨,突兀地刺出沙面。更令人震驚的是,在那些巖石之間,隱約可見一些殘破的、非自然形成的結構——坍塌的墻體、斷裂的石柱,以及一個幾乎被流沙掩埋了一半的、類似金字塔基座的巨大梯形建筑。
“群星隕落之地……”陳青云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混合了震撼與警惕的光芒。
這片遺跡的規模遠超我們的想象,它寂靜地躺在沙漠深處,被時光和黃沙無情地侵蝕,卻依然能感受到一種莊嚴而悲愴的余韻。
“有車轍印。”白狼冷靜的聲音將我們從震撼中拉回現實。他降低車速,指向洼地邊緣一處相對堅硬的地面。那里,幾道清晰的車轍印新鮮而雜亂,顯然是近期留下的,而且不止一輛車。
“有人先我們一步到了。”我的心沉了下去。玉冊的誘惑力,果然引來了太多的窺覷者。
“是‘公司’的人?還是那支神秘武裝?”陳青云握緊了手中的槍。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白狼眼神銳利,驅動車輛,沿著一條相對平緩的斜坡,小心翼翼地駛向洼地。他沒有直接沖向遺跡中心,而是選擇在外圍一片風蝕嚴重的石林邊緣停下,借助巖石的陰影將車輛隱藏起來。
“我和扎西先去偵察。陳青云,你負責保護阿努比斯和后方警戒。‘記者’,你跟我來,可能需要你的觀察。”白狼迅速分配任務。他叫我“記者”,顯然還記得我最初的身份和觀察細節的能力。經過這段時間的生死與共,這個稱呼里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些認可。
我和扎西跟著白狼,借助黑色巖石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遺跡中心區域摸去。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這片廢墟的宏偉與破敗。巨大的石料散落四處,上面雕刻著早已模糊難辨的奇異圖案和符號,與我們在古城和石室中看到的風格一脈相承,但更加古老、蒼勁。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混合了硝煙、塵土和一絲……血腥味。
我們伏在一塊斷裂的巨石后,向前方望去。景象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就在那座半埋的金字塔狀建筑前方空地上,停著三輛覆蓋沙漠迷彩的越野車,車型與我們之前遭遇的神秘武裝一致。其中一輛車的車門扭曲地敞開著,上面布滿了彈孔。地上散落著空彈殼、破碎的裝備,以及幾具穿著同樣迷彩作戰服的尸體。血跡在干燥的沙土上凝固成深褐色的斑塊。
戰斗已經結束,而且異常激烈。
“是他們……他們在這里遭遇了伏擊?”扎西壓低聲音,充滿疑惑。
白狼仔細觀察著戰場痕跡,眉頭緊鎖:“不像是遭遇戰。看尸體的分布和彈孔方向,他們像是在這里建立了臨時陣地,然后被人從多個方向突襲、碾壓。攻擊者火力非常兇猛,而且……戰術極其高效。”
他指了指幾處關鍵的射擊位置和尸體倒下的姿態,確實,這支曾讓我們吃盡苦頭的精銳小隊,在此地幾乎是被摧枯拉朽般消滅的。
“誰干的?‘公司’還有這樣的力量?”我感到脊背發涼。
“不像‘公司’的風格。”白狼搖頭,“‘公司’的行動更注重效率和隱蔽,這種純粹的、暴烈的毀滅性打擊,更像是……”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專業的清道夫。”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的、斷斷續續的電子噪音,從金字塔建筑底部一個被炸開的、黑黢黢的洞口方向傳來。那里似乎是入口,此刻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里面有動靜!”扎西警覺地豎起耳朵。
白狼打了個手勢,我們三人呈戰斗隊形,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噪音越來越清晰,是某種設備運行的嗡鳴,還夾雜著人聲,但聽不真切。
洞口內部是一條向下傾斜的甬道,人工開鑿的痕跡明顯,墻壁上同樣覆蓋著古老的浮雕。我們屏住呼吸,貼著墻壁緩緩向下。甬道并不長,盡頭隱約有光亮透出。
在甬道盡頭,我們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石殿,格局規整,氣勢恢宏。石殿中央是一個圓形的祭壇,祭壇周圍立著幾根需要數人合抱的巨石柱,柱子上刻滿了密集的星圖和人形圖案。然而,與這古老莊嚴格格不入的是,石殿內此刻燈火通明,幾盞大功率應急燈將內部照得如同白晝。
七八個穿著純黑色作戰服、裝備著最新式突擊步槍和戰術附件的人正在殿內忙碌。他們的動作迅捷、安靜、協調,如同精密的機器。這些人臉上都戴著全覆蓋式的黑色面罩和護目鏡,看不到任何特征。
殿內角落躺著兩三具迷彩服尸體,顯然是最后退守到這里被解決的。
而最吸引我們目光的,是祭壇本身。祭壇上方,懸浮著一個約一米見方的復雜金屬框架結構,框架內流光溢彩,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沿著特定的軌跡運行,構成一幅動態的、縮小的星圖。這景象如夢似幻,與我們所知的任何科技都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一個黑衣人手捧著一個打開的金屬箱,箱內襯著黑色絨布,而絨布上放置的,正是我們苦苦追尋的——那幾片古樸的玉冊!他正小心翼翼地將玉冊一片片取出,準備放入另一個看起來更加精密、帶有緩沖和鎖定裝置的銀色箱子里。
“玉冊!”我幾乎要脫口而出,幸好及時忍住。
這些黑衣人,就是“黃雀”!他們不僅清除了先到一步的神秘武裝,而且目標明確,直指玉冊!
白狼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他輕輕拉動槍栓,示意我和扎西準備戰斗。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帶走玉冊!
然而,就在我們即將發動突擊的瞬間,石殿內異變突生!
那名正準備轉移玉冊的黑衣人,手剛剛觸碰到第一片玉冊,祭壇上那個懸浮的、由光點構成的星圖猛地一亮,發出低沉的嗡鳴!整個石殿似乎都隨之輕微震動起來。
與此同時,祭壇周圍石柱上的古老刻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激活,逐一亮起微弱的白光,與中央光圖遙相呼應。
“能量反應異常!撤離!”黑衣人中,一個似乎是隊長的人厲聲喝道,聲音透過面罩顯得有些失真。
但已經晚了。
那名觸碰玉冊的黑衣人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手中的玉冊脫手掉落,但在接觸祭壇表面之前,竟被一層柔和的光暈托住,緩緩懸浮起來。而他本人則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枯萎,仿佛全身的精氣都在瞬間被抽空,變成了一具覆蓋在黑色作戰服下的干尸,頹然倒地!
這駭人的一幕讓所有黑衣人都為止一滯,動作瞬間停頓。
“就是現在!”白狼低吼一聲,如同獵豹般從甬道口躥出,手中的突擊步槍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砰!砰!砰!”
精準的點射瞬間放倒了離我們最近的兩名黑衣人。
我和扎西也緊隨其后開火,子彈呼嘯著射向殿內的敵人。
突如其來的襲擊打了黑衣人一個措手不及,但他們反應極快,短暫的混亂后,立刻尋找掩體,迅猛還擊。一時間,石殿內槍聲大作,子彈打在古老的石柱和墻壁上,碎石飛濺。
混戰中,我瞥見那個掉落在祭壇上的玉冊,依舊被光暈托舉著,懸浮在干尸旁邊,而祭壇中央的光圖變得更加明亮和不穩定,嗡鳴聲也越來越響。
“拿到玉冊!快!”白狼一邊射擊,一邊對我喊道。
我咬緊牙關,利用石柱作為掩護,向祭壇沖去。子彈在身邊呼嘯,我必須避開雙方的流彈。
就在我即將接近祭壇的瞬間,那名黑衣隊長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圖,不顧危險,從掩體后探身,舉槍向我瞄準!
“小心!”扎西的驚呼聲傳來。
眼看我就要被擊中,白狼猛地從側方撲出,將那名隊長撞開,兩人扭打在一起。
我抓住這千鈞一發的機會,一個箭步沖到祭壇邊,伸手抓向那懸浮的玉冊。
當我的手指觸碰到那片冰涼玉石的同時——
“嗡!!!”
祭壇中央的光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將整個石殿映照得一片雪亮!一股龐大的、無法形容的信息流,伴隨著劇烈的能量波動,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我的手臂,猛地沖入了我的腦海!
劇痛!仿佛頭顱要被撐爆的劇痛!
無數破碎的畫面、扭曲的符號、難以理解的低語、星辰生滅的景象……在我意識中瘋狂閃現、沖撞!
我慘叫一聲,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股洪流撕碎、吞噬……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我似乎聽到白狼焦急的呼喊,看到扎西和陳青云(他們似乎也沖了下來)奮力阻擊敵人的身影,以及……祭壇光芒中,一個若隱若現的、巨大的、非人的虛影……
然后,是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