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在正午的烈日下炙烤,溫度高得透過靴底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熱力。空氣扭曲著,視野所及盡是晃眼的金黃,沒有任何參照物,只有無盡的、令人絕望的沙丘。扎西依靠著太陽和偶爾顯露的巖石走向艱難地判斷著西北方向,但在這片流動的沙海,所謂的“三十里”只是一個模糊而殘酷的概念。
白狼和扎西輪流抬著擔架,擔架上是我和阿努比斯兩個失去行動能力的人。繩索深深勒進他們的肩膀,汗水剛滲出就被蒸發,只在布滿沙塵的作戰服上留下深色的鹽漬。他們的呼吸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步邁出,小腿都深深陷入沙中,再奮力拔出。
陳青云走在最前面,用步槍的槍托當做探路的棍子,警惕著可能存在的流沙,同時背負著隊伍幾乎所有的補給——那少得可憐的水和食物,以及所剩無幾的彈藥。他的嘴唇已經干裂出血,每一次回頭看向擔架的眼神都充滿了憂慮。
阿努比斯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他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聲音,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還能堅持。昏迷時,他則會無意識地發出壓抑的**,身體因發燒而微微顫抖。
而我,依舊被困在意識的迷宮深處。那古老文明覆滅的景象與現實中隊伍瀕臨絕境的掙扎奇異地交織在一起。干涸的河床與隊友干裂的嘴唇重疊,瀕死族人的眼神與白狼他們疲憊而堅定的目光交匯。那“彎月沙丘”和“黑石符號”的影像,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在我混亂的思維中頑強地閃爍著,指引著模糊的方向。
“方向……偏了……左……左邊……”我在昏迷中再次無意識地囈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聲掩蓋。
但一直密切關注我的陳青云聽到了。他立刻停下,示意抬擔架的白狼和扎西。
“他說方向偏左!”陳青云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扎西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和沙,瞇著眼看了看太陽,又看了看身后幾乎被抹平的腳印,眉頭緊鎖。他無法精確判斷,但我的囈語是目前唯一的“導航”。
白狼沒有絲毫猶豫,嘶啞著下令:“調整方向,偏左前行。”
沒有質疑,沒有爭論。在這種絕境下,任何一點可能的指引都值得用生命去信任。隊伍調整方向,繼續著這似乎沒有盡頭的跋涉。
時間失去了意義。不知走了多久,幾個小時,或許只是幾十分鐘?每個人的體力都逼近了極限。水壺徹底空了,最后一滴水在半小時前喂給了意識模糊的阿努比斯。
扎西的腳步開始踉蹌,白狼的手臂也在微微顫抖。陳青云的探路動作變得遲緩,眼神開始渙散。
希望,如同沙漠中的水汽,正在迅速蒸發。
就在連白狼眼中都開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時,走在最前面的陳青云突然停住了腳步,身體僵硬。
“那……那是……”他的聲音因極度干渴和激動而扭曲。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視線盡頭,幾座巨大的沙丘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環繞的弧形,如同……一彎殘月!而在那“彎月”懷抱的洼地中央,隱約可見幾塊突兀的、顏色深暗的巨石!
彎月沙丘!黑石!
“快!快!”扎西仿佛被打了一劑強心針,聲音嘶啞卻充滿了力量。
求生的本能壓榨出身體最后一絲潛力,隊伍用近乎沖刺的速度,踉蹌著沖向那片洼地。
靠近之后,他們發現那幾塊黑石并非隨意散落,而是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排列著,上面確實雕刻著一些早已風化模糊的符號,與我囈語中提到的隱隱吻合。更令人心跳加速的是,在幾塊黑石環繞的中心,地面并非純粹的沙土,而是一種略顯潮濕的、顏色更深的硬土!
“這里有水脈!”扎西經驗豐富,立刻判斷道。他丟下擔架,撲到硬土地上,用手瘋狂地挖掘起來。白狼和陳青云也立刻加入,用一切能用的工具——手、槍托、甚至折斷的匕首——拼命刨著泥土。
沙土之下是堅硬的黏土層,挖掘異常艱難。指甲翻了,指尖磨破,但沒有人停下。希望就在腳下!
終于,在挖下去近半米深后,一股渾濁的、帶著泥土腥氣的濕意滲了出來!
“水!是水!”陳青云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們更加小心地擴大挖掘,形成一個淺坑,渾濁的地下水慢慢滲入坑底,雖然緩慢,但確確實實是水!生命的源泉!
白狼立刻用空水壺小心地接取著滲水,雖然渾濁,但在此時無異于瓊漿玉液。他先給意識模糊的阿努比斯喂了幾口,然后又濕潤了我的嘴唇。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我即使在昏迷中,也本能地做出了吞咽動作。
扎西和陳青云則不顧一切地趴在水坑邊,像沙漠中的旅人一樣,小口而急促地啜飲著泥水。
補充了水分,盡管只是渾濁的地下水,但隊伍的生機仿佛瞬間回來了。他們用布料過濾了部分水儲存起來,然后繼續擴大水坑,讓水滲得更快些。
有了水源,就有了生存下去的根基。他們在水坑旁用帳篷布和黑石搭起一個簡易的遮蔽所,躲避毒辣的日頭。白狼仔細檢查了阿努比斯的傷口,用最后一點消毒水清洗后,重新包扎。我的呼吸也似乎平穩了許多,雖然仍未蘇醒,但臉色不再那么難看。
夜幕降臨,沙漠的溫度驟降。他們輪流守夜,圍著微弱得幾乎無法點燃的篝火(用找到的少量枯朽植物根莖),分享著最后一點壓縮餅干。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陳青云看著昏迷的我,終于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白狼沉默地看著跳躍的微小火焰,玉冊在他懷中似乎隱隱發燙。“玉冊……不僅僅是記錄。它可能……蘊含著那片土地的記憶,或者……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地形信息。”他選擇了相對合理的解釋,避開了那些過于離奇的猜測,“‘記者’接觸它時,可能被動接收了這些信息。”
“這太不可思議了。”扎西搖頭,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無論如何,他救了我們。”阿努比斯虛弱地說道,他喝下水后,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希望之泉暫時緩解了身體的危機,但未來的路依舊迷茫。玉冊帶來的秘密,我身上發生的變化,以及身后可能存在的追兵,都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
他們獲得了喘息之機,但更大的謎團和危險,還在前方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