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沙丘下的臨時營地,死里逃生的慶幸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補充了水分,處理了傷口,但危機遠未解除。
白狼爬上最高的那塊黑石,舉著望遠鏡,沿著我們來時的方向仔細觀察。烈日下的沙海泛著刺目的光,看似平靜,但他銳利的眼神捕捉到了一些不尋常的痕跡——極遠處,幾個微小的黑點在緩緩移動,并且不是沙丘自然起伏的形態。
“他們追來了。”白狼滑下黑石,聲音低沉而肯定,“距離大概十到十五公里,速度不快,像是在搜索軌跡。”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那些黑衣人,如同跗骨之蛆,竟然也穿過了黑沙漠,追到了這里!
“他們怎么找到我們的?”陳青云握緊了拳頭,臉上滿是疲憊與憤怒,“我們明明已經盡力抹去痕跡了!”
“專業追蹤者,加上可能有的技術手段。”白狼冷靜分析,“沙暴能掩蓋很多,但掩蓋不了一切。我們的車輛拋錨點,步行留下的痕跡,甚至可能……他們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追蹤方法。”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玉冊,這東西本身或許就是個信號源。
“我們現在怎么辦?”扎西看向白狼,又看了看依舊昏迷的我和傷勢沉重的阿努比斯,“帶著他們兩個,我們根本走不快,也擺脫不了追蹤。”
這是一個殘酷的現實。我和阿努比斯現在是隊伍最大的負擔。留下我們,或許能換取其他人,尤其是玉冊的安全;帶著我們,很可能全軍覆沒。
阿努比斯靠坐在黑石旁,臉色蒼白,但眼神異常清醒:“白狼,扎西,你們帶著玉冊和‘記者’先走。我和陳青云留下,設法引開他們,或者……至少能拖延時間。”他的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不行!”陳青云立刻反對,“要留一起留!我們好不容易才……”
“陳青云!”阿努比斯打斷他,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這是命令!玉冊不能落在他們手里,那是我們付出這么大代價的目標!‘記者’的狀態很特殊,他可能掌握著關于玉冊的關鍵,也必須帶走。我和你的任務,就是為他們爭取時間。”他看向白狼,“白狼,你有能力帶他出去。記住我們的約定。”
白狼沉默著,目光掃過阿努比斯決絕的臉,掃過陳青云痛苦的眼神,最后落在昏迷的我身上。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步槍冰冷的槍身。理智告訴他,阿努比斯的提議是目前最優,也可能是唯一的選擇。但拋棄同伴,違背了他內心深處某種準則。
“還有一個辦法。”一直沉默的扎西突然開口,他指著水坑邊濕潤的泥土和更遠處一片相對堅硬、布滿碎石戈壁的區域,“我們可以制造假象。把大部分痕跡導向戈壁灘,那里更難追蹤。而我們實際沿著這片黑石區邊緣,向東北方向走。我記得地圖上顯示,東北方有一片更大的風蝕雅丹地貌,地形復雜,更容易藏身,或許還能找到其他出路。”
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東北方向偏離玉冊可能指向的最終目標區域,或許能讓他們判斷失誤。”
這個計劃風險依然極大,但至少避免了立刻分兵和拋棄同伴。
白狼迅速權衡利弊。扎西的計劃給了他們一線生機,雖然渺茫,但值得一試。
“就這么辦。”白狼最終做出了決定,“立刻行動!扎西,你負責制造誤導痕跡,要逼真。陳青云,你協助阿努比斯,盡量掩蓋我們真正的行進路線。我負責警戒和帶著他。”他指了一下我。
沒有時間猶豫,眾人立刻行動起來。扎西用找到的枯枝,小心翼翼地在水坑邊制造出隊伍在此休整、然后向戈壁灘方向離去的假象,甚至故意留下了半塊壓縮餅干的包裝紙。陳青云則扶著阿努比斯,兩人沿著黑石區的邊緣,用沙土盡量掩蓋腳印,并向東北方向緩慢移動。
白狼則將我背在背上,用繩索固定好。我的體重加上裝備,讓他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而堅定。他選擇了與扎西制造的假痕跡完全不同的路線,借助黑石的陰影和地面天然的溝壑,悄無聲息地前行。
一個小時后,隊伍在預定的一片低洼地重新匯合。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但眼神中多了一絲決絕。
“痕跡做好了,除非他們帶著最專業的追蹤專家和設備,否則至少能拖延大半天。”扎西匯報,聲音有些喘息。
阿努比斯的狀態更差了,長時間的移動讓他傷口滲血,幾乎完全依靠陳青云的攙扶才能站立。
“走!”白狼沒有絲毫停頓,辨認了一下方向,率先向著東北方那片隱約可見的、如同迷宮般的雅丹地貌走去。
接下來的路程更加艱難。雅丹地貌雖然提供了遮蔽,但地形崎嶇復雜,溝壑縱橫,需要不斷攀爬、繞行。白狼背負著我,動作依舊敏捷,但額角的汗水從未干過。陳青云幾乎是用身體扛著阿努比斯在移動。
烈日、缺水、疲憊、傷痛,以及身后不知何時會出現的追兵,如同一條條鞭子,抽打著他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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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后,在我們最初離開的彎月沙丘水坑邊。
五名黑衣人出現了。他們同樣風塵仆仆,但裝備相對完好,眼神冷酷如鷹。領頭者仔細檢查著水坑和周圍痕跡,目光在扎西精心布置的假痕跡和黑石區邊緣那被盡量掩蓋的細微痕跡之間游移。
“他們分兵了?還是故布疑陣?”一個黑衣人用外語低聲問道。
領頭者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點戈壁灘方向的浮土,又走到黑石區邊緣,仔細觀察著地面,甚至用儀器檢測了微量的足跡壓痕和方向。
“主力向戈壁灘去了。但這里……有兩個人, maybe a wounded, 向東北方向。痕跡很輕,試圖掩蓋。”領頭者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望向東北方那片巨大的雅丹群,“玉冊……會在哪一隊手里?”
他沉吟片刻,迅速下令:“阿列克謝,你帶兩個人,沿著戈壁灘方向追,保持通訊,如果發現是誘餌,立刻回報。我和伊萬,去東北方向。他們帶著傷員,走不快。”
隊伍立刻分作兩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獵犬,沿著不同的方向追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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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白狼等人已經深入雅丹地貌。這里怪石嶙峋,巨大的風蝕土柱投下片片陰影,形成了無數天然的藏身所和陷阱。
他們找到一處狹窄的、僅容數人棲身的石縫,暫時停了下來。所有人都到了極限。
阿努比斯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呼吸微弱。陳青云癱坐在地上,連抬起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扎西靠坐在石壁上,警惕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白狼將我小心地放在角落,檢查了一下我的狀態,依舊昏迷,但生命體征平穩。
他拿出水壺,里面是所剩不多的過濾水。他先給阿努比斯喂了一點,然后遞給陳青云和扎西。
“我們……能甩掉他們嗎?”陳青云的聲音帶著絕望。
白狼沒有回答,他走到石縫口,透過縫隙觀察著外面寂靜而詭異的石林。他知道,追蹤者不會輕易放棄。暫時的安全,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摸了摸懷中的玉冊,又回頭看了看昏迷的我和我額頭上不知是因熱還是其他原因滲出的細密汗珠。
下一個決定,可能關乎所有人的生死。而答案,似乎依舊隱藏在我那被玉冊信息充斥的、未曾蘇醒的意識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