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過后,世界仿佛被重新塑造。原本的洼地幾乎被填平,沙丘改變了形狀,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死寂的、嶄新的黃沙。月光清冷地灑在這片剛剛經歷浩劫的土地上,映照出我們四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我們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肺管的沙塵,拍打著身上厚重的沙土。巴圖跪在地上,用顫抖的雙手徒勞地挖掘著被掩埋的水洼,但只挖出幾捧濕沙,那救命的渾水已消失無蹤。
“沒了……全沒了……”巴圖癱坐在地,眼神空洞,用土語喃喃自語。失去了水源,在這片核心地帶,生存的希望變得更加渺茫。
扎西沉默地檢查著我們的“裝備”。那把燧發手槍在沙暴中不知所蹤,只剩下他隨身攜帶的匕首和陳青云撿來防身的一把流寇留下的簡陋彎刀。食物?早已消耗殆盡。水?更是奢望。
陳青云靠著一段露出沙面的枯木,眼神呆滯地望著遠方,仿佛靈魂都已隨著那場沙暴被吹走。連續的打擊——阿努比斯的犧牲、白狼的斷后、剛剛的血戰、以及眼前這徹底的絕境——幾乎將他的意志摧毀。
我抹去臉上的沙土,感受著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干渴和身體深處傳來的虛弱。腦中的刺痛感似乎被極度的生理痛苦壓制了,但那份求生的執念卻異常清晰。我們不能死在這里,絕對不能。
“挖。”我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但我還是指著之前我們藏身的那塊巖石附近,“我們的東西……還有那些流寇……他們身上或許有……”
扎西看了我一眼,沒有廢話,立刻開始用雙手和那把彎刀挖掘起來。陳青云愣了一下,也掙扎著加入。巴圖見狀,似乎也抓住了一絲渺茫的希望,用他隨身的小刀幫忙。
在冰冷的月光下,我們像土撥鼠一樣,在沙地里艱難地挖掘。沙暴掩埋了一切,也打亂了一切。我們挖出了半截流寇的尸體,從他身上只找到一個小小的、空空如也的皮囊和幾塊打火石。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滅。
就在我們都快要放棄的時候,陳青云的彎刀碰到了一個硬物。他小心翼翼地扒開周圍的沙子,露出了一個皮質背包的一角——那是之前一名被扎西扭斷脖子的流寇的背包!
我們精神一振,合力將背包拖了出來。背包很沉,上面沾滿了沙土和已經發黑的血跡。
扎西迅速打開背包,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
幾塊風干的、硬得像石頭的肉干;一個裝著渾濁液體(似乎是某種低度酒)的皮囊;一小袋鹽;一些亂七八糟的、看不出用途的零碎物件;還有……一個讓扎西瞳孔驟然收縮的東西!
那是一把保養得相當不錯的軍用匕首,款式并非流寇慣用的彎刀,刀柄上還有一個模糊的、被刻意磨損過的徽記痕跡。這絕不是普通流寇能擁有的東西!
扎西拿起那把匕首,仔細端詳,臉色變得極其凝重。他看向我和陳青云,緩緩說道:“這匕首……和之前那支神秘武裝(黑衣人)的制式裝備,很像。”
一股寒意瞬間席卷了我們。那些流寇,難道和黑衣人有關?是雇傭的當地勢力?還是說,黑衣人已經將觸角伸到了這片區域的亡命徒之中?
這個發現讓剛剛找到少量補給(肉干和那袋液體)的喜悅蕩然無存。危機,從未遠離。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扎西斬釘截鐵地說,“他們的人可能就在附近,沙暴一停,他們肯定會回來查看。”
我們將找到的肉干和那袋液體(扎西確認過,是可以飲用的低度酒,能暫時緩解干渴)小心地分好。那把來歷不明的匕首由扎西保管。
巴圖看著我們,眼神充滿了恐懼和猶豫。跟著我們,意味著可能卷入更危險的紛爭;不跟,他獨自一人在這種情況下幾乎必死無疑。
“巴圖,”扎西用生硬的土語夾雜著手勢對他說,“跟我們一起走,或者留下。你自己選。”
巴圖看著我們手中那點可憐的補給,又看了看無邊無際的沙漠,最終,求生的**戰勝了恐懼,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了明確的方向(巴圖指出的聚居點大致方向)和這點微薄的補給,我們再次上路。這一次,腳步更加沉重,不僅要對抗自然的嚴酷,還要提防隱藏在暗處、不知是流寇還是更專業武裝的敵人。
我們沿著沙暴過后相對好走的沙脊行走,盡量避開容易留下腳印的松軟區域。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死寂的沙漠中移動,如同四個孤獨的游魂。
我走在隊伍中間,感受著每邁出一步所消耗的力氣。那點肉干和低度酒只是杯水車薪。腦海中,那些沉寂的古老符號似乎又開始隱隱躁動,不是因為指引,而是因為……一種共鳴?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胸口,那里空空如也,但仿佛還能感受到玉冊冰涼的觸感。
白狼……他最后怎么樣了?那些黑衣人是否進入了最終密室?玉冊……是否落入了他們手中?無數的疑問和沉重的負疚感交織在一起。
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扎西突然再次停下,示意我們隱蔽。他指著前方沙丘下方,那里,似乎有幾點微弱的、并非自然形成的反光。
我們小心翼翼地匍匐前進,爬到沙丘頂端向下望去。
只見在沙谷底部,散落著一些金屬碎片和燒焦的布料,旁邊,還有一輛半埋在沙子里的、熟悉的黑色突擊車殘骸!是白狼的車!
它怎么會在這里?看樣子是經歷了猛烈的爆炸和撞擊,然后被沙暴部分掩埋。
扎西讓我們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則如同幽靈般滑下沙丘,靠近殘骸檢查。
幾分鐘后,他面色沉重地回來了。
“車里沒人,有激烈戰斗的痕跡,很多彈殼,血跡……但沒有白狼的尸體。”他頓了頓,補充道,“也沒有黑衣人的。他們可能交火后都離開了,或者……尸體被沙暴掩埋了。”
白狼生死未卜。這個結果,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絕望。
我們在殘骸附近找到了一小瓶未開封的軍用純凈水和幾塊壓縮餅干,這無疑是雪中送炭。但找到同伴車輛殘骸的沖擊,遠比這點補給來得巨大。
希望與絕望,如同沙漠的晝夜,交替折磨著我們脆弱的神智。我們帶著找到的補給和更加沉重的心情,繼續向著東北方,那個代表著渺茫生機的聚居點方向,艱難跋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運的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