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四張疲憊而警惕的臉。巴圖提供的少量奶疙瘩和鹽巴暫時緩解了最尖銳的饑餓感,渾濁的泥水也補充了部分水分,但身體的透支和精神的創傷遠非這點補給能夠彌補。
巴圖裹緊了他的粗布袍子,靠著沙棘灌木蜷縮起來,很快發出了沉重的鼾聲。他體力消耗殆盡,又剛剛從脫水昏迷中蘇醒,急需休息。
扎西、陳青云和我卻不敢有絲毫松懈。我們輪流守夜,兩人休息,一人警戒。沙漠的夜晚并不寧靜,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風聲也似乎帶著某種不祥的嗚咽。扎西提到的“別的壞人”像一根刺,扎在每個人心頭。
我負責第一班守夜。坐在篝火旁,感受著火焰帶來的微弱暖意,目光卻不斷掃視著周圍沉沉的黑暗。腦中的刺痛感在休息后有所緩解,但那份源自玉冊信息的、對危險的直覺卻變得更加敏銳。我總覺得,黑暗中有眼睛在盯著我們。
時間在寂靜和緊張中緩慢流逝。輪到陳青云守夜時,我躺下,卻無法入睡。白狼擋在裂縫前的最后身影,阿努比斯蒼白的面容,還有那些地下石窟里冰冷的機械殘骸和先民尸骨,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旋轉。
就在陳青云守夜接近尾聲,扎西即將醒來換班的時候,異變突生!
“嗖!”
一支利箭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從黑暗中射出,擦著陳青云的頭皮釘在了他身后的沙地上!箭尾的羽毛還在劇烈顫動!
“敵襲!”陳青云一個激靈,嘶聲大吼,同時猛地撲倒在地!
扎西瞬間驚醒,如同獵豹般彈起,一把將我拉到他身后的掩體(一塊低矮的巖石)后面。巴圖也被驚醒,驚恐地縮成一團。
黑暗中,響起了凌亂而迅捷的腳步聲,至少有五六個人,從三個方向向我們包圍過來!他們顯然早就潛伏在附近,等待著我們最松懈的時刻。
“不是黑衣人!”扎西借著篝火的余光,看清了來襲者的裝扮——穿著雜亂的皮毛和粗布,臉上涂抹著油彩,手里拿著彎刀、弓箭和簡陋的火銃,是沙漠里的流寇或者土著強盜!
“把食物和水!還有那個女人留下!”一個粗野的聲音用土語喊道,充滿了貪婪和兇殘。他們看中了我們剛剛補充的少量物資,甚至可能看中了相對“干凈”的我。
“做夢!”扎西怒吼回應,同時舉起從巴圖行李里找到的、原本用于防身的古老燧發手槍(只有一發子彈),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砰!”
燧石槍發出巨大的轟鳴和一團火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慘叫聲響起,顯然有人被擊中了。
但這并沒能嚇退亡命之徒,反而激怒了他們!更多的箭矢和火銃發射的鐵砂向我們藏身的地方射來!噗噗地打在巖石和沙地上。
“節省彈藥!瞄準了打!”扎西對我們喊道,雖然我們幾乎沒什么彈藥可言。陳青云撿起地上的石塊,奮力向黑暗中投擲。
我緊緊握著扎西給我的那把軍用匕首,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近距離的搏殺,比之前與黑衣人的槍戰更讓人恐懼。
一名流寇嚎叫著從側面沖了過來,手中的彎刀反射著篝火的寒光,直撲向看起來最瘦弱的我!
“小心!”陳青云目眥欲裂,想要沖過來,卻被另一個方向的箭矢逼退。
眼看彎刀就要劈下,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猛地向旁邊一滾,同時胡亂地將匕首向前刺去!
“噗嗤!”
匕首似乎刺中了什么,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濺在我臉上。那名流寇發出一聲痛呼,動作一滯。扎西抓住機會,如同猛虎般撲上,用他強健的手臂死死勒住那流寇的脖子,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那流寇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戰斗短暫而血腥。扎西憑借高超的格斗技巧和狠辣,陳青云和我則依靠本能和運氣,勉強抵擋住了第一波攻擊,擊傷擊斃了兩名流寇。但對方還有至少四人,而我們幾乎耗盡了所有反擊手段。
就在流寇們重新組織,準備發動更猛烈攻擊的時候,一直蜷縮著的巴圖突然驚恐地指著天空,用土語大聲呼喊起來。
我們下意識地抬頭,只見原本稀疏掛著幾顆星辰的夜空,不知何時被一層濃重的、翻滾的黃褐色幕布所籠罩!那幕布正以驚人的速度吞噬著星光,向著我們頭頂壓來!空氣中的土腥味瞬間變得無比濃烈,風勢也開始急劇加強,卷起的沙粒打在臉上生疼!
“沙暴!是黑沙暴!”巴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的恐懼。
即將發動攻擊的流寇們也看到了這天地之威,他們發出了驚恐的呼喊,再也顧不得我們,如同受驚的兔子般,轉身就向著沙丘后方逃竄,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比任何敵人都要可怕的沙暴,來了!
“快!找掩體!趴下!捂住口鼻!”扎西聲嘶力竭地大吼。
我們手忙腳亂地將所有能找到的東西——背包、破布、甚至那流寇的尸體——擋在身前,然后死死趴在水洼旁的洼地里,用衣物緊緊捂住口鼻。
剛剛趴下,毀滅性的力量便席卷而至!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咆哮!狂風裹挾著億萬顆沙粒,以排山倒海之勢碾壓過來!視線瞬間被剝奪,眼前只有一片瘋狂的、旋轉的昏黃!耳朵里充斥著鬼哭狼嚎般的風聲和沙粒撞擊物體的噼啪聲!呼吸變得極其困難,即使隔著布料,細小的沙塵依舊無孔不入地鉆進鼻腔和喉嚨!
我們像狂風中的落葉,緊緊貼著地面,感覺身體正在被沙粒掩埋,巨大的力量似乎隨時要將我們撕碎、卷走!篝火早已熄滅,黑暗和沙塵吞噬了一切。
我死死抓住身邊一塊凸起的巖石,將臉埋進臂彎,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窒息般的痛苦中,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沙暴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當風聲漸漸減弱,沙粒拍打的力度開始減輕時,我們幾乎已經被半埋在沙子里。
我掙扎著抬起頭,吐掉滿嘴的沙土,眼前一片模糊。月光艱難地穿透尚未完全沉降的沙塵,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洼地。水洼幾乎被填平,那幾簇沙棘灌木不見了蹤影,流寇的尸體也被掩埋。
扎西、陳青云和巴圖也陸續從沙子里掙扎出來,每個人都如同剛從土里刨出來一樣,狼狽不堪,劇烈地咳嗽著。
我們再次僥幸活了下來。但經過這場夜襲和沙暴,剛剛獲得的一點補給和休息蕩然無存,方向再次迷失,前路更加渺茫。
沙暴掩埋了痕跡,也掩埋了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