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外能夠聽見曲嵐竹的心聲開始,嬴昭就被各種新鮮詞匯洗禮,有些詞他琢磨一番,還能理解其中意思。
而有些詞,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倒是不想深思,可有些詞所代表的東西,讓他不得不心心念念。
比如紅薯、比如土豆這些目前千斤之上的作物。
有那么一刻,他都懷疑曲嵐竹是不是天外仙子,所以才有這么多神奇的東西。
而他,也意外的能夠聽見仙子的心聲。
這一切都讓他既覺得慌張又忍不住探究,輾轉反側許久,終于決定了如何開口。
——既然做不到放下,那就只能進行試探。
他請曲嵐竹幫他上藥,借此機會問道:“曲姑娘可有心為侯府翻案?”
曲嵐竹抬眼看向他,像是在確認他是真心還是假意。
隨即,她低眉斂目:“殿下為何這般問?是太子知曉什么內幕嗎?”
話問的平靜,心底卻已經瘋狂給嬴昭打call:【啊,不愧是白月光嬴昭,竟然已經察覺到靖安侯府是冤枉的嗎?】
【雖然也算是靖安侯大兒子蠢得被人利用,但是,其他人還是無辜的啊。】
【不知道太子死之前能不能還曲家人清白。】
【說真的,太子到底怎么死的來著?唔,現在就后悔那時候跳過去沒看。】
嬴昭再次聽到自己的“死訊”已經很平靜了。
面對曲嵐竹的詢問,他也不曾隱瞞,說道:“我的人知曉,賬本是有人偽造的。”
他知道她知道那人是三皇子,但想了想,還是沒明確出口。
因為,她并不知道他能聽到她的心聲,若是貿然點明幕后黑手,說不定會讓她察覺到他的太過信任,從而懷疑些什么。
果然,曲嵐竹心底道:【查到賬本有假,沒查到幕后黑手是三皇子?】
【也是,那老三還是蠻能裝的,背地里還拉攏、威脅了不少人。嬴昭那么純善的人,一時沒想到弟弟身上,也情有可原。】
被夸純善的嬴昭:“……”
為什么他有一種被罵笨的感覺?
他其實看得出弟弟一直不用太喜歡自己,因為皇帝那邊確實是多次夸獎他時,貶低弟弟。
他還曾為弟弟說過好話,但他越說,皇帝越罵皇弟們不知長進,他最后也就不說了。
——嬴昭求情的時候,皇子們覺得他是惺惺作態;他不再求情的時候,皇子們又說他是不裝了。
嬴昭不知他們背后怎么說,卻清楚任何人都不喜歡被人拿來對比,還是被踩低的那一個。
“藥上好了。”曲嵐竹低啞著嗓音,將嬴昭的傷口包扎好,還給他攏了攏已經破掉的衣服。
心聲雖是安靜如雞,眼神卻從他肩頭一再劃過。
頗有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嬴昭的耳根有些發熱,想起她曾經在心聲里袒露的那些歡喜。
下一秒,曲嵐竹卻在心里給了自己一巴掌。
【住腦、住腦!胡思亂想些什么不能過審的東西啊,冒犯人!】
曲嵐竹道:“已經處理好了,我先走了。”
速度快的嬴昭險些沒反應過來,伸手拉住她之后才反應過來,連忙松手道歉。
臉頰微微有些紅暈。
曲嵐竹心里更是痛罵自己:【看看人家拉個小手都臉紅,曲嵐竹你心里還拿人家開車,真是看這個好看的小哥哥就沉迷美色!】
嬴昭剛說服自己快點進入正題,省的又被曲嵐竹的心聲帶跑偏,哪知道就又聽到這話。
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根,這才說道:“曲姑娘可知道些什么,或許在還曲家清白上,我能幫得上忙。”
曲嵐竹搖了搖頭,她現在說話刻意壓著聲音可難受,實在不想也不敢再多說下去。
“我不過歸家月余,屬實不清楚。”
【我連賬本都拿走了,還是沒阻止的了那老三,我還能怎么辦?我跟你說老三有問題,我要怎么解釋我怎么知道的?】
曲嵐竹覺得作為太子、兄長,又是嬴昭這般心性,他是不可能隨意因為外人的一句話,就去懷疑自己弟弟的。
嬴昭確實不會。
可無奈他面對的是一個人的心聲,而且似乎是能預知未來的“仙子”的心聲,他怎么能不多想多思?
嬴昭還不放曲嵐竹走,又說道:“任何姑娘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都可以。”
“姑娘知不知道,靖安侯府中丟失了很多東西?”
嬴昭問道,他本也沒想過曲嵐竹能知道,畢竟能夠聽到心聲這事兒已經很離奇了。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上還有空間這一利器。
他之所以這么問,就是為了向曲嵐竹透露兩個消息,一個是靖安侯府丟失東西,她能不能想起什么蛛絲馬跡?
另一個就是,他愿意拿出誠意,讓曲嵐竹相信他是真心想幫忙。
有問題的話,可以直接詢問他。
但曲嵐竹卻是心頭一跳:【嘶,他怎么會突然問我這個,不會是……】
不等嬴昭聽到些什么,曲嵐竹又轉了想法:【他肯定不知道的,不要自己嚇自己。繃住臉,我什么都不知道。】
雖然曲嵐竹最終依舊是搖頭表示不知,但嬴昭確實肯定她是知道些什么的,卻不愿意說。
到底是在顧忌著什么呢?
不是說他是什么白月光,說他最為正直良善不過么?
這樣的他不值得她相信嗎?
還是因為,他那所謂的早死的結局?
嬴昭有些氣窒,但想了想,還是準備轉移話題,說起自己此行是為前往韶泉府賑災。
曲嵐竹一時不知道他提這個的意思,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心里琢磨著“韶泉府”三個字,卻越發覺得熟悉。
【是此前商隊提起過?】
但想想又不對,因為之前商隊提的時候,她也沒什么反應。
倏然,她心頭一跳:【韶泉府?水患?賑災?暴民?】
【對了對了,就是說嬴昭是死在這個韶泉府的。】
但具體哪天,具體因為什么事情,她一時半會兒當真沒想起來。
嬴昭微微皺了眉頭,原來是這個時候嘛?原來這么早的嗎?
那如果這是既定的命運,那他怕確實是沒時間替靖安侯府翻案了。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嬴昭的神色就恢復如初,畢竟即便是從旁人心聲之中聽到的這種事,透露著神奇,理應被相信。
可他偏不愿信這命。
只是目前,這些話不宜對曲嵐竹說。
他只說道:“前時姑娘遇上的劫匪,也大多是從韶泉府而來的流民。”
曲姑娘可還知道一些韶泉府的事情?哪怕稍有提起,也能給他些許線索。
嬴昭這般想,只是曲嵐竹并不能聽見他的心聲。
不過,這個話茬一起,曲嵐竹就免不了去想想這些事情,嬴昭便也能得到些許答案。
——這也是嬴昭想到的辦法。他不可能開口問,卻能提起一二,再聽一聽有沒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曲嵐竹卻沒想起韶泉府太多的劇情,卻想到了水泥堤壩。
【時機不合適,否則搞出水泥來,修個堤壩還不是穩穩當當?】
【對了,現在應該會有什么三合土吧?】
【還是現在修城墻、堤壩都用糯米漿?】
【人都吃不太飽的情況下,還得用糯米漿來修城墻、堤壩,也確實是讓人心疼的很。】
曲嵐竹提起這個水泥,嬴昭的心就提了起來,想著,來了來了,曲姑娘要給好東西了。
結果曲嵐竹根本沒細說這個水泥的配方,心思就轉到了“哀民生之多艱”上去了。
嬴昭:“……”
好像這種辦法,行不通?
曲嵐竹恍惚覺得嬴昭似乎在失望什么,但是他的情緒內斂的太快,她一時只以為自己的錯覺。
見他沒說話,曲嵐竹殷殷盼著,這下她能走了吧?
嬴昭卻還是有些不死心,問道:“崖州多瘴氣且環境濕熱,不知曲姑娘辭去,有何打算?”
曲嵐竹:“……”
【問我啊?問的我還以為你打算給我鋪路了嘿。】
【雖然我是大女人,但我也不是不靠人的。畢竟,真正的強者善于利用一切資源!】
曲嵐竹在心底發出豪言壯語,實際上,啞著嗓音道:“流放而去的犯人都要農墾,想來我家也是如此。”
嬴昭點頭,一般流放而去的犯官及家眷具是如此。
但,你不是說要大種特種,要改良農具,要做到“實現不了自動化、也要實現半自動化”嗎?
嬴昭險些也學曲嵐竹在心里咆哮:你提到的這些都展開說說啊!
只是他多年的教養,讓他只是一雙眸子誠懇而鼓勵地望著曲嵐竹。
曲嵐竹:“……”
【他為什么要對我日后的生活,這么感興趣?】
曲嵐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遲疑地想到:【難不成是,太子殿下想了解一下民生疾苦?】
【唔,說起來,嬴昭要是活著,將來登基為帝,那這天下百姓就都是他的子民。】
【清官都是父母官,操著當爹媽的心,那當皇帝是不是也……】
“曲姑娘。”嬴昭忽然喊了一聲,打斷了曲嵐竹的心聲。
不知道他是不愿聽到那個稱呼,還是預感她要吐出更讓他接受不了的稱呼。
明明“父母官”一類言辭,都是對官員良心的夸贊。
然而不知為何從她嘴里說出,他就那般聽不得!
曲嵐竹望向嬴昭,等著他接著說,可嬴昭哪里想起要說什么?
就只是打斷她而已啊。
正費心想到一個話題的時候,一直很有眼力見的韓昇卻不得不出現,示意嬴昭,有要事容稟。
曲嵐竹立馬借機告辭。
而韓昇雖是靠近且低語,以曲嵐竹的敏銳卻還是聽到了只言片語。
“三皇子……”
“司家……”
“水患……”
這指的是,水患里貪贓枉法的幕后黑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