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嵐竹不知道嬴昭打算做什么,她緩和情緒后就回到了營地。
她總不能一夜不睡吧?
殺狼也廢了不少體力,而距離天亮沒多久時間,她只能抓緊時間睡一會兒了。
所以她一點(diǎn)多余的眼神都沒有給忐忑的曲家人。
——驚憂不定的曲家人不知道曲嵐竹是只不管曲蕓淇一家,還是他們所有人都不管。
畢竟她連老太太的情面都沒給。
想說些什么話緩和,卻見曲嵐竹根本不理他們。
有些端著長輩架子的人心底還埋怨,面上卻只能壓下屈辱。
次日天色將亮,差役們便起身——
他們倒是也想再休息休息,可是定下的路程是真的不容耽擱,他們?nèi)缃褚蝗找巡恢故且呶迨锫妨恕?/p>
好在有了驢車、牛車代步,速度快了不少。
午飯那一餐就或是車上坐著,或是慢步走著吃一頓干餅就對付過去了。
這日晚上曲嵐竹也沒有“打獵”的興致,反正她只要避著人就能吃一頓好的。
但,嬴昭此前卻已經(jīng)叫護(hù)衛(wèi)們策馬先行,繞道從城里買了不錯的伙食來。
然后就在曲家人殷切渴盼的目光里,一人分了一點(diǎn),卻唯獨(dú)漏掉了曲鶴銘一家。
四個人本都在想,哪怕曲嵐竹有意虧待呢,他們不還是能吃的上飯食?曲嵐竹到底在狂什么?
結(jié)果下一刻,護(hù)衛(wèi)們抓著還有不少的肉食、熱粥,從他們的面前繞過。
他們伸出去的手只抓到了空氣。
曲嵐竹端著粥碗,捏著香酥的肉餅,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yuǎn)處坐著的嬴昭。
一邊覺得他是故意的,有為自己出氣的意思。
一邊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這么幼稚?
【太子殿下出手,肯定是雷霆手段?!壳鷯怪裣袷钦f服了自己,喝了一口加了糖的甜粥。
【雖然為了我的可能性不大,可能只是太子也討厭他們一家,但是不妨礙我高興。】
曲嵐竹瞇起眼睛,露出暢快又享受的表情。
嬴昭垂頭,無聲地笑了起來,他確實(shí)是不只做了這一點(diǎn)。
可這一點(diǎn),竟然就讓她這么滿足了嗎?當(dāng)真是心善的仙子呢。
曲鶴銘受不了這樣的對待,他只覺得自己的肚子在轟鳴——
他的身體狀況一好些,就沒有了不戴枷的待遇。
就算他哎喲哎喲的叫著說沒好,可差役哪可能心疼他?
結(jié)果現(xiàn)在啃著干餅,看別人肉包熱粥,他嚼干餅的時候像是在嚼曲嵐竹的肉。
他看得出,這絕對是為了給曲嵐竹出氣。
可是沒辦法,他只能委曲求全,他示意林氏帶著曲蕓淇去道歉。
曲蕓淇眼底一紅,她去給曲嵐竹認(rèn)錯、道歉、伏低做小?
“你不去,是想看我們一家餓死、累死嗎?你爹我這枷有多重你知道嗎?你看我肩頭還有一塊好肉嗎?”
“你弟弟還斷了腿,吃不好,他的腿要怎么恢復(fù)?”
曲鶴銘丟下一句低吼,讓曲蕓淇好好想想,又使眼色讓林氏管管這個不省心的女兒。
這邊的鬧劇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其余人也看得出來氛圍如何。
但,誰又有多在意呢?
一個個的都累的喘氣的力氣都沒多少了。
曲嵐竹察覺到眼前的身影時,眼皮都沒抬,只當(dāng)沒看見。
林氏低聲絮語,說她女兒年紀(jì)小,嚇壞了,是她這個當(dāng)娘的沒管教好。
“竹姐兒你比她大兩歲,便繞過她這一次好嗎?”林氏道。
又扯了扯曲蕓淇,示意她趕緊說些軟話。
曲嵐竹卻道:“我比她大,就要一再容忍她?”
“那蕓曦比她小,就活該倒霉被她推去死?”
“話里話外都是開脫,你這個當(dāng)娘的確實(shí)是沒當(dāng)好?!?/p>
“連真正該對誰道歉都沒搞清楚,你們是真的悔改,還是只想要過有吃有喝的日子,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可委屈了?”
曲嵐竹一點(diǎn)也不慣著她們,這話簡直是不但將她們的面皮扯下來,更是丟在地上踩兩腳。
林氏一張臉通紅,曲蕓淇慢慢淚光,又緊咬牙關(guān)。
而不遠(yuǎn)處的曲鶴銘,臉色黑如鍋底,極想跳起來大罵。
卻不想曲嵐竹也沒放過他。
今天她就是要罵個痛快!
“你就一直沒出過面,當(dāng)時你女兒不是在你身邊是嗎?”
“分肉吃的時候沒見你多給一口給兒女,有點(diǎn)事情你就不見人影,光在兒女面前擺親爹的架子,你做了當(dāng)?shù)脑撟龅氖虑槁铮俊?/p>
遇上土匪那次也是,躲得最快的就是曲鶴銘,他后面就算是拿了刀,也沒砍過任何一個人。
就連藍(lán)珍珠她們都拿起武器,瞅準(zhǔn)機(jī)會給人一棍子。
曲嵐竹一通罵,看他們一個個的臉色奇差,自己卻是格外暢快,感覺粥和肉餅更好了。
沖著護(hù)衛(wèi)大哥又伸手,很是隨意地道:“哥,再給一個?!?/p>
護(hù)衛(wèi)下意識地就遞了過去,感覺這個姑娘當(dāng)真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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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行,曲嵐竹就發(fā)現(xiàn)了有太子在的好處。
不至于大魚大肉,但再也不用她費(fèi)心去“打獵”,每日再也不用吃拉嗓子的干餅。
差役或是驛卒,雖不清楚他的真實(shí)身份,卻也因他看著就貴氣而禮遇三分。
一時之間曲家其他人有多快樂,曲蕓淇一家四口就有多頹唐。
直到他們將要進(jìn)入韶泉府地界的那天下午,暴雨如注,他們被困在一座破廟里。
這破廟里已經(jīng)有了七八個人,分成三群各自占據(jù)著一塊地方。
見到他們這么多人,一時臉色各有不同,但都極為警惕。
最多的那處四個人,一個老嫗、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
那中年男子似是受了傷,面色發(fā)白,而男孩則是臉頰潮紅。
女人一直在給男孩擦拭掌心、頸窩等地方,試圖讓他的體溫降下來。
另外兩邊都是兩人組,區(qū)別只在于最邊緣的那兩人,是一老一小兩個相依為命的乞丐。
而另外兩人是青壯,掃過曲嵐竹等人時,眼神很是銳利。
身側(cè)的包袱里不知是否藏著武器,看上去有幾分硬|挺。
男孩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算是打破了這沉默又詭異的氛圍。
不過大家也沒有寒暄,各自迅速地收拾出地方呆著——
外面下大雨,這破廟也下小雨,只能挑挑揀揀在屋檐完好的地方躲著。
即便是夏日,這樣風(fēng)雨大作的時候,也是冷颼颼的。
曲嵐竹在屋檐下接水洗了洗手,不由心底暗嘆:【這么大的雨,幸好這段路沒有山道,不然又要遇上塌方、山洪了。】
【不過,現(xiàn)在的堤壩都是夯土,或者糯米漿混土砌的石頭墻】
她仔細(xì)想了想,原著里雖然有貪官貪污而導(dǎo)致堤壩坍塌的劇情,可還真沒交代到底是什么堤壩。
看小說的時候她也沒深想過啊。
這會兒自己真的進(jìn)入這個世界,就懊悔當(dāng)初沒有全文背誦。
【哎,世上沒有后悔藥,世上也沒有早知道?!?/p>
但凡“早知道要穿越”,她當(dāng)天做了什么導(dǎo)致穿越,她都改還不行嘛!
嬴昭聽到她的心聲,原以為她又要提起那“水泥”,哪知道她的思緒轉(zhuǎn)的這版塊,他根本就不理解怎么又到“后悔”上了。
不過,緊接著曲嵐竹就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上。
【對了,暴雨之后有大疫。水里淹死的蟲獸甚至是人,都會帶來病毒。還有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總是淋雨?!?/p>
想到此處,曲嵐竹的目光不由落到那個發(fā)熱的孩子身上,這不會是已經(jīng)起了癥狀了吧?
【防疫的話也只能靠太子了吧?】曲嵐竹的目光劃過嬴昭,又快速挪開。
畢竟,明日不論雨勢如何,她們作為流放犯人,都是要趕路的。
【可是,我又怎么跟嬴昭提起防疫的事情呢?】
嬴昭的眉頭在聽到疫情二字時,就蹙起,此刻根本不敢耽誤,起身拿過一個餅子就沖曲嵐竹來了。
曲嵐竹還以為是自己那一眼傳遞了什么錯誤信息,一時想躲。
【嗷嗷嗷,怎么過來了,我……】
她可還記著不能暴露聲音的事兒,嬴昭為什么那么愛找她聊天啊?
可這破廟又不大,她又能往哪里躲?
而且太明目張膽的躲避,是否反而會讓嬴昭起疑?
曲嵐竹接過熱餅,壓著聲音道了聲謝。
“曲姑娘要注意身體,此番天氣,最是易得風(fēng)寒?!?/p>
嬴昭說,曲嵐竹就靜靜聽,要么點(diǎn)頭要么“嗯”一聲,盡量減少說話。
卻不想,她都如此,嬴昭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又走近一步,低聲說話。
——這是怕貿(mào)然提起疫情一時,擾亂民心。
特別是那生著病的人家。
嬴昭低聲道:“這般暴雨、大水之后,最怕便是起了疫病?!?/p>
他滿面愁苦,聲音愴然。
曲嵐竹不意外他能想到這些,上位者的消息渠道廣,這種“結(jié)論”也總有人替他們總結(jié),看的多的總就能想明白。
區(qū)別只在于想或不想。
但明面上,曲嵐竹是個剛回靖安侯府就被流放的鄉(xiāng)下丫頭,又能給出什么建議來?
【這疫情,防大于治,要是不能將生病的人隔離開,只會越傳染越多,到時候再多的大夫和藥材也要束手無策?!?/p>
【不過,這時候的人都強(qiáng)調(diào)入土為安,肯定不會同意火化的吧?】
可染病而死的人,就是疫病的培養(yǎng)皿。
【嬴昭在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緊閉城門,任由病人甚至未曾患病的人都死絕了,才再開城門的操作?】
【其實(shí)也不是都不能逃出來,那些達(dá)官顯貴不就跑的比誰都快,哪可能徹底斷絕疫病傳播?】
【現(xiàn)在能做的,應(yīng)該就是不喝生水,水源過濾、環(huán)境清理這些吧?也沒有抗生素?!?/p>
【大蒜素怎么做的來著?】曲嵐竹想到自己曾在別的書里,看過這方面的劇情,但著急去想,卻又朦朧著,總隔著云霧一般。
她頭疼,聽他心聲的嬴昭的一顆心也是忽上忽下。
不過,還是學(xué)到一些東西的,既要保證干凈、杜絕傳染,也要防止一些喪心病狂之輩,做出坑殺之事。
正想著,曲嵐竹忽然心中大駭:【等等,嬴昭去治理水患,肯定不會不管疫情的吧?】
【這,那,難不成他最后是染病而死?】
曲嵐竹的心頭突突跳,猛然抬眼看向嬴昭,勸他的話就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