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將明未明之時,就已到了犯人們出工的時間。
這個時候也不會有朝食吃,而犯人們也習慣于餓著肚子、拖著疲累的步伐前往做工的地方。
只有新來的曲家人還有些茫然,他們又該跟著哪一隊人前行?
正迷茫時,一名官差走了過來,鞭子一下一下敲在手心,對著曲家女眷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這竟然正是昨夜那個人,朱慶暉。
他的目光黏膩地劃過每一個曲家女眷的身上——
昨夜雖有月光,但哪有白天看的更清晰?
竟是好些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而那幾個夫人姨娘,也各有各的韻味。
朱慶暉忍不住舔舔唇,即便輪到他選的時候已然剩不下幾個,可總比那些玩膩了的好吧?
僅憑新鮮感一樣,就能讓他多堅持一段時間。
不過雖是這么想,他卻也沒在這時候發難。
私下他們怎么折磨這些犯人,都不會有人過多苛責——
甚至會有人特意來信,給他們好處,讓他們針對一些犯人。
但明面上,他們還是要以朝廷的任務為準。
即,重刑犯和男子們多以重勞力為主,如開荒、開山挖礦、犁地等。
他們這邊沒有礦,但偶爾會派他們去做城旦,便是修建、修繕城墻。
亦有舂米的工作。
當然,那些米,這些人是吃不到一粒的。
今日曲家的男人們,就被帶去舂米,那些稻谷一倉又一倉,其中倒也有犯人們的份。
可官差們又怎么會給他們吃?不如拿去換些錢花。
女眷們則是去拔草、補種植物。
再過些時候,則是到了夏收的搶收時節,這也是崖州特色的重活。
朱慶暉一邊趕著曲家女眷前行,一邊絮叨這未來的活計多么苦。
“不過,這再重的活計之中,也會有些輕省些的。”他這話就是明確的意有所指。
但曲家女眷余光里看看其他人,誰也不敢搭腔。
一來這人賊眉鼠眼,打量她們的目光也是不懷好意。
二來自然是她們手里也沒錢,又能拿什么來賄賂他呢?
朱慶暉盯上的“報酬”,顯然是她們不太愿意付出的。
曲嵐竹置若罔聞,正耳聽八方,想要找到那個黃老頭,今夜她可不想再在外面湊活了。
雖說這個天氣也不算冷,可萬一下雨呢?
來時的路上她也看見了,真如老嫗所說那般,沒什么野草了。
只是她附近的隊伍,都沒有這個老黃,朱慶暉盯她們也格外的緊,她根本沒什么機會亂跑,只能等到吃朝食的時候。
一大群的人湊在一起,端著有些臟甚至有破口的碗,排著隊等那半碗熬的有些焦糊的糊糊。
苦澀之中混著酸臭。
剛來這里的曲家人險些落下淚來,哪怕是在流放路上,他們都沒吃這樣的東西。
倒是此刻,更為真切的體會到了自己落難的現實。
曲嵐竹對著碗發呆,想著自己趁著什么機會吃個獨食吧——
也不是打算一直吃獨食,肯定是要想辦法改善生活的。
朱慶暉就找了過來,嘴里說著關懷的話,可一切的險惡用心都寫在了臉上。
甚至,直接要掀了曲嵐竹的飯碗。
這飯曲嵐竹雖然吃不下去,但也不能這么被掀了吧?
曲嵐竹也根本不慣著這來找茬的,一拳砸在對方踢來的腿上。
只聽朱慶暉發出殺豬似的慘嚎聲,隨即抱著腿在地上打滾。
而曲嵐竹,一臉無辜地,隨著其他人一起看著他“表演”。
四周的官差急忙趕過來,還以為這邊出了甚騷亂,但實際上,除了在地上打滾的朱慶暉,其余人都離的遠遠地,只無聲的看著。
余光都注意著曲嵐竹,眼底都是驚詫。
他們雖是麻木的,可官差的行動事關他們的安危,所以眾人看似低眉順目,實際上都注意著。
看到朱慶暉尋曲嵐竹的麻煩,還以為又是以往的劇情,卻不想那嬌嬌弱弱地小姑娘,看似輕飄飄推了一下對方的腿。
朱慶暉竟然能嚎的這么兇?
但即便對方真的是想訛人,曲嵐竹作為犯人,又能怎么辦呢?
曲蕓曦微垂著頭,手卻拉著曲嵐竹的胳膊,若是對方真的不肯罷休,她勢必要與曲嵐竹共同面對的。
三個官差趕過來,卻沒人去扶起朱慶暉,只冷眼掃過周遭所有犯人,疾言厲色地的問:“誰在鬧事?”
但此刻,卻沒有一人開口。
倒不是互相保護,只是這時其實誰開口就容易引火燒身。
朱慶暉的哀嚎聲漸小,陰毒的眼神落到曲嵐竹身上,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曲嵐竹卻滿眼不以為意,朱慶暉氣的爬著抓住鞭子要抽她。
然而他的腿一動,又痛的他眼前一黑,這小娘子的手勁怎能這般大?
他的腿,不會就這么斷了吧?
來的三個官差里,卻正好有一人是曲嵐竹要找的老黃,聽到有人這么喊他的時候,曲嵐竹的眸子都亮了亮。
算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唯一付出的就是朱慶暉的腿,但曲嵐竹怎么會在意?
她拍拍曲蕓曦,示意她自己沒事兒,隨后走向黃興福,輕聲詢問:“上官可是姓黃?”
“昨日為我等送衣裳的阿嫲,薦我尋您。”
這樣既能確認他的身份,也能暗地表明她的來意。
她也不怕別的黃姓官差騙她。
敢騙她,只要對方能接受淪落到跟朱慶暉同樣的下場。
——曲嵐竹并不想在太多人面前“露一手”,還是那幾個緣由。
她既不能將曲家其他人拴在褲腰帶上,至少曲蕓曦她還算是在乎的。
也不能真正一人抵抗一個軍隊。
如果官差一致認為她是個不穩定因素,肯定會上報,召集士兵來對付她。
所以她所能做的,就是小范圍的讓官差知道她的厲害,不敢招惹她。
又買通比較有權勢、能做主的官差,讓他們庇護自己一干人。
黃興福沒想到曲嵐竹會找他“談事”,但既然敢來談,就勢必手里有東西,能賺一筆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
而另外兩個官差原本也兇神惡煞,但一聽黃興福的話音,這倆反倒是呵斥起其他人來。
“要是吃飽了現在就去干活。”
對犯人可沒什么休息時間可言。
曲嵐竹和曲蕓曦幾人倒是留了下來。
朱慶暉倒是想找麻煩,但黃興福正是要賺大錢的時候,哪能容忍他破壞?
至于曲嵐竹沒讓他賺上大錢?
那就讓朱慶暉再加倍報復回來唄,總之無論如何他都是不虧的。
曲嵐竹遞給黃興福一顆銀珠子——
雖是銀子,但分量太小,黃興福有些沒看上。
之所以接過來,純粹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可沒打算真的去辦曲嵐竹做事兒。
但,曲嵐竹哪能不知道,求人辦事兒不能小氣。
——當然,也不能“大氣”的過分,那樣可就養大了這些人的胃口。
她問道:“不知上官能否幫我們姐妹弄一些干凈的草席來?”
經過思量,她還是選擇了草席,現在的天氣蓋被褥還是熱了些。
再買上一些干凈的衣裳,布料也不必特別好,畢竟也需要干活。
——她可知道了那些衣裳還有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又沒消毒,甚至都沒怎么洗干凈,她哪里穿的了?
就是現在,她外面穿著囚衣,內里穿的還是自己的內衣呢。
曲嵐竹一開口問這些東西什么價能弄來,黃興福就瞇了瞇眼,別看這小丫頭片子年歲不大,但似乎很會來事兒?
他的手指搓著與荔枝果核差不多大小的銀珠子,琢磨著如何將曲嵐竹敲骨吸髓。
這雖只是草席,看著比其他犯人們的干草好不上太多,可“不患寡而患不均”這話,在哪里都是通用的。
即便是有他們官差出面,私下里卻也不能杜絕爭搶。
他們官差難不成還有閑心去給犯人們主持公道?
——真要主持也不是不行,看誰給的賄賂多唄。
黃興福心底琢磨著,對曲嵐竹要的東西的開價也有了答案。
每個人當然都是不同的開價——
除了榨油水,還有敲骨吸髓。
他報完價,一副愛要不要地姿態。
曲嵐竹也清楚,除非自己能夠徹底掌控整個長山村,否則沒有她討價還價的余地。
但想徹底掌控長山村……
她不過剛來,還沒想好從哪里入手。
心念電轉,明面上曲嵐竹卻露出想爭辯卻又只能吃啞巴虧的神色。
黃興福聽到她說要,頓時一喜,沖著她伸出手來。
顯然是要先給錢,至于東西什么時候能拿到,他卻沒給個準信兒。
曲蕓曦等人心都提著,對方真的不會拿錢不認賬?
難道要賭這些官差那不知有幾分的良心?
雖然她們也知道曲嵐竹力氣大、能打,可雙拳難敵四手不是嗎?
所以誰也沒覺得曲嵐竹出手,就能讓官差們言聽計從。
這已經不是在流放路上,差役們孤立無援的時候了。
但,不過兩天功夫,官差們也就知道了曲嵐竹是有后臺的。
而曲嵐竹,看著眼前躺著的人,一時真不知該如何處理。
撿了路邊的太子雖沒“家破人亡”,但為什么會有被賴上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