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穿著簡陋,看似過的也不比關押在這犯人好多少。
但她既然負責給她們送衣服來,那必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而且曲嵐竹人生地不熟,想要改善生活環境,也確實是只能跟這些人打交道。
她將一顆銀珠子塞在老嫗的手中。
“阿嫲,能麻煩你告訴我們,怎么才能換一些干凈的干草嗎?”
“您看這草里都有蟑螂了,實在是沒法兒睡人。”
最好還能有些驅蟲的藥草,這里看得見的蟲是蟑螂,扣籃不見的蟲還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想想,曲嵐竹都覺得自己身上泛起癢意。
——哪怕能夠弄來藥,只怕起作用也會比較慢,曲嵐竹已經打算趁人不備用點殺蟲劑一類的東西。
這邊正在賄賂老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渾身透著吊兒郎當的勁兒走來。
他當是與這里的人相熟,一邊推門一邊邪里邪氣地喊:“好妹妹,哥哥來看你了。”
而聽到他的聲音,原本被“吵醒”的幾個人眉頭一擰,又躺了下去就睡,還不時發出鼾聲。
對方的笑意在看到老嫗和曲嵐竹等人一凝。
昏暗的光線不能看清曲嵐竹等人的容貌,但“燈下看美人”也別有趣味,何況曲嵐竹等人于他而言是新面孔。
再者,哪怕不能全然看清面容細節,可從五官身形來看,就知道這幾人的年歲都不算大。
男子頓時喜形于色,竟然是有新人來了?
不過,他也沒敢一上來就用強——
是有色心沒色膽。他哪知道曲嵐竹等人有沒有后臺,又或者有沒有被這里哪位爺看上?
他對自己可有清晰認知,在他之上的爺們還有好些呢。
曲嵐竹等人的成色越好,越是難以輪得到他。
他還得打探打探她們的虛實。
但是,以眼神對她們進行評頭論足、占便宜,卻是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他的目光頃刻間流連忘返起來,仿若這幾人都沒穿衣裳。
曲蕓曦頓時止不住地發顫,哪怕她心底還唾罵自己沒出息,卻也沒辦法立刻止住。
忍不住往曲嵐竹身邊靠了靠,想要尋求庇護。
這人的眼神,作為過來人的衛念璋不能更熟悉,頓時顧上其他,擋在了曲嵐竹和曲蕓曦倆小姑娘面前。
藍珍珠一咬牙也站了出來。
她們也不愿被占便宜,寧可跟他拼了。
但她們也不能讓曲嵐竹和曲蕓曦兩個小姑娘面對這種腌臜的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們年歲小,更是因為曲嵐竹這一路對她們的保護與照顧。
雖說這流放之地也不是好去處,可她們總歸是還活著不是嗎?
而看到年歲更大,一臉頹像的衛念璋,男子的臉上立刻滿是嫌棄。
不過想到今日也不能把曲嵐竹等人怎么樣,他也只好歇了心思,一邊解褲帶,一邊走向通鋪上的一個女人。
正是那個眼睛滴溜溜打量曲嵐竹等人的女人。
看到男人來,女人也不管曲嵐竹等人了,但也算不上多熱情,畢竟,男人能給她帶來的利益也沒多少。
而曲蕓曦看到這一幕,驟然反應過來這是要發生什么,頓時臉色爆紅!
她不清楚男女之間的事情具體如何,但是一男一女寬衣解帶意味著什么的,她如今不是小孩子,當然是明白的。
曲嵐竹也微微沉了臉色。
但不論是這個女人,還是其他人都習以為常的樣子。
她一把拉過曲蕓曦,招呼藍珍珠和衛念璋走了出去。
寧可在外吹風,也不想看這倆人辦事——
若是這女人有一點反抗的跡象,曲嵐竹必然是會幫忙的,不為什么交情與否,只是同為女子,難免有些感同身受。
但那女人早就麻木了。
曲嵐竹不想貿然摻和進她們的生存之道,給自己惹了麻煩。
她倒是不怕,可她總不能把曲蕓曦、藍珍珠她們都拴在褲腰帶上吧?
而且,女人打量她們的時候,她雖沒太在意,卻也不是亦無所覺,只是暫且不知她是什么打算罷了。
老嫗對她們的“沉得住氣”倒是刮目相看。
在曲嵐竹繼續詢問下,她才愿多說兩句。
“干草要到明日你們下工時,在路上自己尋。”
但說實話,犯人那般多,順路的干草基本已經被拔了干凈。
曲嵐竹道:“那阿嫲知道哪里能弄來被褥嗎?”
干草再干凈,也是不如被褥舒適的。
這話一出,剛剛還對曲嵐竹刮目相看的阿嫲就冷哼一聲,在這種地方還惦記著過的舒適,那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看在剛才的那一絲好感上,阿嫲就多嘴勸了一句。
“別以為有兩個銀珠子,就多了不起。人家那樣過的,你就過不得了?”
這阿嫲心底還有一絲良善,但嘴上卻不饒人,但凡換個急性子的,想必都不愿細細琢磨她話里的意思。
曲嵐竹聽得懂,但是,她必然是不能這么過下去的。
因為這樣忍氣吞聲下去,就意味著有一天她們都要成為那些官差的玩物!
曲嵐竹開口感謝阿嫲的好意,卻道:“若是阿嫲有渠道,還請指點一二,也定不會虧待了您。”
“再者,我既這般說了,那肯定也是有法子護著的。”
說著,她一拳錘在了旁邊的土墻之上,一個比她拳頭還大的窟窿頓時露了出來。
曲嵐竹抽回手,簡單清理了一下塵土。
這只是土墻,堅固程度有限是不假,可也有半尺多厚,且被夯實過,尋常男人都不能這么輕描淡寫的打出一個窟窿。
老嫗的眼神變了變,最終道:“你若非要這些東西,那便也只能去尋官差。”
她反正是不能弄來這些的。
因為這其中的油水很大,官差都必然是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
而且,在官差那里過了明路,對其他人也稍有些震懾力。
曲蕓曦幾人是不知道曲嵐竹將錢藏在哪里的——
曲嵐竹拿出來的雖都是金珠子、銀珠子,但攏在一起也該是不小的一大坨,她身上卻連一點鼓囊都沒有。
但她們知道曲嵐竹是為了她們好,所以她們默不作聲的站在她的身后,等著吩咐。
老嫗又說道:“你便去尋、黃老頭吧。”
這個黃老頭叫做黃興福,是本地人,黃家也是隔壁村的大姓。
他在這里做了三十余年,雖說沒到一言堂的地步,但也勢力頗大。
而能被老嫗“舉薦”,要么是二者之間關系不錯,要么就是這人還有點人品,老嫗又真心為了曲嵐竹她們好。
怕她們在其他人哪里吃大虧——
在老黃頭這里,肯定也是要吃點虧的。
不過不管是因為什么,曲嵐竹都不懼,她只怕無頭蒼蠅一般,連該找什么人都不清楚。
只是,今夜肯定找不了黃老頭了。
四人對視一眼,哪怕今夜在屋外枯坐,也是不想回屋里去的。
幾人正準備找個墻角靠著,進屋的那個男人這時出來,目光又在曲嵐竹四人身上打轉。
雖然還不清楚她們的身份背景,可男人還想努力一番,只要她們自己愿意跟他,那他還是有甜頭吃的。
——至于這“自愿”是脅迫是誘騙,那就不必在意了。
“這般天色了,妹妹們怎還不去睡?”男人出門前還在系褲腰帶,這會兒說出這話更叫人厭惡。
何況他還帶著一臉淫\笑。
藍珍珠兩人又要擋在兩姐妹前面,曲嵐竹卻摁住她倆的胳膊。
冷眼盯著男人,一副冷漠又無動于衷的樣子。
這樣的人你越是表現出懼怕,他就越會從中得到樂趣。
而且要不是曲嵐竹初來乍到,這會兒就該動手了,怎么可能怕這人?
男人看不見瑟瑟發抖地場面,更別提投懷送抱了,一時就覺得無趣起來。
跟里面那個越來越木訥的女人一樣無趣,叫他沒一會兒功夫就想離開了。
他嗤了一聲,心底打算著肯定要將這幾個新人弄到手。
一定要讓她們露出梨花帶雨、無法逃脫,只能求他的神情。
揪著曲嵐竹背后衣料的曲蕓曦見他終于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手心里已滿是冷汗。
但剛才,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害怕。
曲蕓曦這口氣,第二日卻又提了起來。
東方既白,就有人敲鑼,叫所有休息不足的犯人們爬起來,有些麻木且蹣跚地往一個方向聚攏。
剛來的曲家人昨夜都沒敢怎么睡,但即便如此,也是所有人之中精神面貌最好的那批。
只是,不知道能維持幾天?
天色尚早,他們雖被叫起干活,但并不能吃飽再出工。
要等辰時以后,才能吃上一頓拉嗓子的、混著麩皮、野菜的褐色甚至黑乎乎的糊糊。
別看崖州稻谷兩熟,甚至有些地區能夠三熟,可他們這些人分到手的伙食卻不見多少米粒。
野菜更是老嫩皆有,甚至混根系,有時又苦又酸。
曲嵐竹頓時有些想不顧其他人,自己找地方去吃獨食。
但官差們早就盯上了曲家人,打算試探一下他們的深淺。
一見曲嵐竹拿著碗、皺著眉,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頓時一腳踹過來,嘴里呼喝著。
“既然大小姐吃不下,那就別吃了,我們倒是可以給大小姐吃點好的!”
不論是動作還是語氣,卻都不是給曲嵐竹好果子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