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厚實羊毛毯,穿過幾條回廊,林早儀跟著趙管家在名為‘曲水庭’的包廂門口停下,他推開門,“爺爺在里面。”
抬腳前,林早儀不動聲色做了個深呼吸,來都來了,還怕什么。
踏進,“談爺爺,您找我。”
談老爺子沒抬頭,悠悠吹開茶梗,“坐下說。”
她應了聲好。
臉上還是端著不出錯的笑,“找我什么事?”
“你說呢?”長者抬了抬頭,看她的雙眸帶著迫人的威懾,“這么聰明不應該猜不到。”
林早儀不覺垂下眸,盯著杯子里茶葉,沉默一瞬,她淡淡啟唇,“猜到了,說不動昭京哥,從我下手。”
“不算笨。”
老爺子聽不出情緒的語調傳到耳邊,“還打算繼續(xù)我孫子在一起?”
她無意識吸了口氣,掌心里壓出一片圓弧紅痕,“對啊。”
對面老者突然笑了,笑聲令她毛骨悚然,“看來你還不知道。”
此話太有信息量。
她倏地抬起腦袋,就見老爺子厭且冷地盯著她,“你母親為了你能跟我孫子在一起,答應離婚。”
“你說什么???”
后腦勺如挨了一鐵棍,林早儀耳邊嗡嗡響作一團,不止神經(jīng),呼吸跟著錯亂了,過了好半刻方慢慢回神。
她艱難提唇,“我媽…怎么會……”
不是錯覺。
難怪媽媽表現(xiàn)得那么異常,還有談昭京,他只字未提,可情緒,終會露出破綻。
眼眶有濕氣洇出,她強忍,“為什么要這么做?明知道我媽跟談叔叔——”
“那就要問你!”老爺子強勢打斷她,蒼老的聲音又冷又硬,“誰讓你恬不知恥跟我孫子在一起!”
“現(xiàn)在我給你兩條路,要么分,要么被昭京養(yǎng)在外面,你是自己選。”
此話如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淋得林早儀全身發(fā)著顫,她竭力控制著,一字一頓,嗓音透著堅定,“我一個都不選!”
“由不得你!”老爺子盯著她,渾濁的瞳孔透著一股子陰冷,“你想嫁進豪門,我可以給你鋪路,世家子弟隨你選,但把心思動到昭京身上就是不行!”
一聲冷哼,“真是有什么娘就有——”
“別說我媽!”
林早儀‘騰’地一下從椅子站起,叫囂對抗,“怎么罵我都可以,別牽扯到我媽!她沒招惹你,至于她怎么跟談叔叔在一起,這事兒我不用跟你細說吧?她跟談叔叔的婚事,從始至終,是談叔叔求來的,你沒資格罵!至于我跟談昭京,確實有資格,但別對我,目前為止,我不是你們談家人!”
門外,趙管家從門縫里聽得清清楚楚,就在五分鐘前,還替丫頭著急,合著是自己瞎操心了。
這張小嘴啊,跟昭京一樣,利索。
室內,老爺子坐在樟木椅上,胸口那里有明顯的起伏,手中的拐杖戳著地,由于鋪了一層地毯,只發(fā)出悶悶幾響,毫無壓迫。
“還真是小瞧你了!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
說完,沖著門口一喊,“進來!”
趙管家拉開梭門,余光掃了眼那姑娘,背挺直,唇緊抿,再倔強也掩蓋不了臉蒼白的事實。
默默嘆了聲氣,攙起老爺子。
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林早儀強撐的情緒一秒傾瀉,她跌坐在椅,原本拼命忍著不哭的雙眸,一下子滾出眼淚。
這一刻,情緒如山呼海嘯,瞬間將她淹沒。
媽媽…
談昭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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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冷天刺骨,林早儀面無表情走出茶莊,此刻的心情不足以她將車開回。
沿著小道漫無目的往前走。
幾米外,一輛低調黑色SUV緩慢行駛,始終與那道纖細的身影保持距離。
車主人幾次想下車,最后,撥通一個號碼,“你爺爺找了早儀,應該不是什么好事,她現(xiàn)在狀態(tài)很不好。”
手中筆尖懸停,在停筆處染出一灘墨跡,談昭京下頜登時繃得很緊,“在哪?”
季柏深掃了眼附近窗外的路牌,“春江路這邊。”
“我現(xiàn)在過來,先幫我守好。”
汽車疾馳,穿過茫茫霧色。
談昭京到時,早儀正把自己縮成一團坐在街邊的臺階上。
心臟緊緊一縮,被什么尖銳的東西扎去,鈍痛感襲來,連呼吸都是疼的。
眼前女孩聽到走動聲慢慢抬起腦袋,眼睛不再澄澈,全是空洞。
談昭京喉結滑動數(shù)次,抱起她,路過季柏深那輛車,道了聲謝。
季柏深唇微動,“不用。”
腳下油門輕踩,駛入車流。
另一輛車往相反方向開去,城市繁華街景不斷掠過眼前,林早儀卻什么都看不清,心口那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緊澀和茫然。
“昭京哥,”她啞著嗓音,“回熹園好不好?”
“嗯。”
冬天暗得早,汽車開進熹園天色差不多已經(jīng)全黑,庭院掌起路燈,客廳的燈也亮起,明嫻剛到家沒多久,她疲憊靠在沙發(fā)上,身側軟墊陷了陷,她本能歪了過去,談父順勢攬住她肩膀,“調職的事談得怎么樣了?”
“挺好的。”明嫻把哽咽鎖在喉間,“臺長答應了,不過要等三個月,等兩孩子拿到證我再搬出熹園,不然早儀這丫頭起疑。”
“至于調到海城這事...到那天再說吧。”
不禁攥住他的手,“抱歉,我食言了,沒能…沒能……”
到底還是沒忍住,不受控哽了出來。
談父都懂,他都懂。
隱著淚回握她的手,“一樣,總歸還是一家人。”
聽到這話,明嫻哭著笑了,“對,一家人。”
玄關處,林早儀哭得一抖一抖,她怎么...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
啜泣聲傳來客廳的夫婦耳邊,兩人對看一眼,當即收起情緒,朝門口望去。
當看到女兒滿是淚的臉時,明嫻心臟一提,她闊步走近從昭京手上接走女兒。
談昭京嗓音是克制后的冷靜,“爺爺找了早儀,明姨,我出去一趟。”
說完,背著寒風轉過身,衣角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