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聊天,林早儀一句也沒插,最大化減少存在感。
偶爾,會無意識瞟一眼談?wù)丫腥讼嗝睬咫h,下頜線更不用說,比她人生規(guī)劃線都清晰。
大概感應(yīng)到她的注視,他淺淡轉(zhuǎn)了轉(zhuǎn)目光,就這樣,與他的視線在空中交匯,明明平靜無瀾,她卻感到焦灼難捱。
林早儀知道,這是心虛造的孽。
暗暗懊惱,沒事瞎看什么。
穩(wěn)了穩(wěn)心緒,悄然偏轉(zhuǎn)。
“早儀,”談叔叔突然喊她,“怎么不說話?坐昭京旁邊來,你們好好聊聊。”
可拉倒吧。
要她命不是。
林早儀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你們聊,我跟昭京哥以后有的是機(jī)會。”
恰好這個時候阿姨過來喊開飯。
“吃飯吃飯。”
明嫻起身的同時拽起女兒,“走,跟我去廚房看看湯。”
林早儀心知肚明是說教,媽媽不會做飯,只是借這個由頭把她喊到廚房。
果不其然,一進(jìn)去就討她,“不叫人就算了,怎么跟啞巴似的,坐那不說話。”
她半垂著眼,“說什么哦,又不認(rèn)識。”
“聊兩句不就認(rèn)識了。”
“聊不了。”林早儀給自己立了個新人設(shè),“不是說了我認(rèn)生。”
聞言,明嫻搭了眼女兒,“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個毛病?”
林早儀反問:“你怎么不說你有那么多年沒跟我住一塊?”
年幼他們便離了婚,沒什么抱怨,即便分開,他們對她的愛依舊不減,只是爸爸這份愛只維持到大一,他病逝離開了。
以為日子就這么不冷不熱過下去,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接到媽媽電話,說要結(jié)婚了。
就挺突然的。
當(dāng)?shù)弥侨诵照動钟X得不奇怪了。
媽媽年輕那會兒就同談叔叔有了感情糾纏,只是不被談家允許。
處理感情這件事上,爸爸還曾跟她說過,媽媽一點(diǎn)都沒拖泥帶水,轉(zhuǎn)身投入下一段。
林早儀斂了斂思緒,掩飾性笑了聲,“別誤會啊,沒怪你的意思。”
怪沒怪,明嫻心里清楚,不為自己狡辯,“以后媽媽多守著你。”
林早儀想說不用,她還打算從這里搬出去呢,但眼下不是說這件事好時候,不然媽媽得多想。
傭人進(jìn)來端湯,母女倆讓出空間。
林早儀慢了幾步到餐廳,餐桌是條形狀,談叔叔坐主位,媽媽在他右側(cè),左側(cè)是談?wù)丫劶文葑匀话ぶ務(wù)丫?/p>
避免沒必要對視,她在談嘉妮旁邊坐下,只是這樣顯得不協(xié)調(diào),也不好夾菜。
沒事,餓一頓當(dāng)減肥。
一向看她不爽的談嘉妮如見鬼,“林早儀,你干嘛坐我旁邊?”
她張口就來,“我饞你跟前的海鮮燉蛋。”
“這還不簡單。”談父起身將這道菜調(diào)了位置,“還想吃什么?”
林早儀:“...沒了,謝謝談叔叔。”
只能挪到媽媽身側(cè),放筷子前盡量不抬頭。
可能察覺她拘謹(jǐn),談叔叔沁著笑道:“早儀,別覺得你昭京哥冷,他性子就這樣,報社最近有沒有下任務(wù)?要是需要專訪盡管開口。”
指了指兒子,“現(xiàn)成的在這。”
林早儀嘴上應(yīng)承著,“會的。”
談嘉妮在心里默默補(bǔ)刀:哥哥才不會答應(yīng),曾有人走關(guān)系走到爺爺那,還不是毫不留情給拒絕了。
何況林早儀。
傭人遞來醒好的紅酒,談父接過后給女兒倒了半杯,至于早儀,不太確定酒量。
問了聲:“早儀,要來一杯?”
不知怎么,林早儀想到那晚,詭異的是,坐斜對面談?wù)丫┖龆催^來。
后背一涼。
她現(xiàn)在如驚弓之鳥,緊繃的神經(jīng)如一塊錢一袋的干脆面,隨時都有碎成渣的架勢。
所幸,只半秒,他便挪開了。
應(yīng)該是不經(jīng)意一瞥。
懸著的心落到原處,回著長輩的話,“不用了談叔叔,我喝湯就好。”
飯桌上氣氛還算祥和,但林早儀吃得提心吊膽,到最后,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談嘉妮最先放下筷子,“哥,回房有點(diǎn)事,等等來找你。”
林早儀也想回。
趁他們往客廳走,故意慢了幾步落在身后,不想,被媽媽識破,她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我看你就是裝深沉。”
“......哪有。”
這次沒坐很久,約莫過了五分鐘,談?wù)丫┱f:“爸,明姨,有個視頻會,先回房。”
明嫻:“誒好,一會我讓早儀給你送水果。”
林早儀:“???”
那么多阿姨在,干嘛讓她送?
瘋狂朝媽媽使眼色。
明嫻沒理,鬼丫頭裝生裝上癮了。
談?wù)丫┟嫔绯F鹕恚抗馕刺В愤^這姑娘跟前時,溫淡道了聲謝,“麻煩了。”
.......
十分鐘后,林早儀捧著親娘強(qiáng)行塞的果盤出現(xiàn)三樓,樓道鋪設(shè)地毯,吸走腳步聲,加上這一層只有談?wù)丫┳。@得更寂。
右手邊第二間門開著的,還在門口便聞到淡淡苦艾香,仔細(xì)嗅,夾著薄荷的清冽。
淺淺往內(nèi)探了眼,臥室格局簡約,除了黑白灰,沒有一絲多余的彩色,跟主人今天穿衣風(fēng)格很像。
沒套近乎喊哥,屈指在門板上輕叩了叩,“是我,林早儀。”
約莫過了兩秒,有身影走近,這會兒他不同于先前在樓下板正,衣袖挽到小臂,襯衣領(lǐng)口松了兩粒扣子,正因此,遮擋衣料下鎖骨位置的齒印暴露在空氣里。
時間原因,只剩下凹痕。
林早儀眼瞳一振,腦海不合時宜蹦出幾幀熱火畫面。
那晚,她好像對著那咬了口,力道還不輕…
沒敢對視,垂著眼遞去果盤。
他沒接,眼尾余光掃到他指尖朝外點(diǎn)了點(diǎn),“麻煩幫我放書房。”
他客氣,她更客氣,“不麻煩。”
盲猜隔壁就是書房,事實(shí)上沒進(jìn)錯,陳設(shè)一目了然,入眼是擺放整齊的書架,桌面上擺了臺筆記本,屏幕亮著的,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將果盤往桌上一擱,轉(zhuǎn)身就走。
錯身之際,他喊住她,“林早儀。”
她腳下一滯,“啊?”
他眼皮淺淺抬起一層,如墨瞳仁沉靜地睨向她,“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多老土的搭訕方式。
一般人,林早儀頂多給個假笑,但此刻,她慌得不得了,那種害怕滲入血液里。
張了張唇,然而,聲帶好似被挾持,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很難回答?”談?wù)丫┢降粗矍芭ⅰ?/p>
她扎了個松散馬尾,鬢角那里有兩縷發(fā)挑落,可能因?yàn)榫o張,或者害怕,呼吸起伏微重,連帶著發(fā)絲都有幅度。
短暫死寂,林早儀出聲了,“不難。”
她掐著掌心讓自己聲線穩(wěn)定,“沒見過,但我見過您。”
“在哪?”他眉眼漆黑,心思莫測。
“財經(jīng)視頻。”她胡亂編著。
談?wù)丫┞暰€未變,“確定?”
林早儀草木皆兵,一點(diǎn)懷疑就能讓她亂了方寸。
見對方寡淡反問,不經(jīng)腦子否了自己,“記錯了,是資訊!”
說完,聽到他笑了。
一聲極輕,富有磁性的笑聲。
但她頭皮發(fā)麻。
沒事笑什么……
他促狹勾了勾唇,“目前為止,我沒接受過任何一家媒體采訪。”
空氣詭異般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