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這么想?”
“嗯嗯,”
許知桃使勁兒的擠出滿眼濡慕和不舍,
“在醫院這幾天,我就把來了滬市之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別人家都吃不飽飯呢,秦叔愿意接納我,還愿意供我上學,給我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的機會,都被我白白的浪費了。
而且,這幾年我的樣子,讓媽有很多為難的時候,甚至,甚至讓別人以為秦叔治家不嚴,笑話他,都是我胡鬧,我也實在沒有臉再繼續待下去了,樂樂以后有我這么個姐姐,他也會被人笑話的。
媽,你就讓我回去吧,回到熟悉的地方,讓我自力更生,多干活多出汗,就當是為長安,也是為樂樂積德。”
郭紅英一共生了三個孩子,許知桃十三歲,許長安五歲,離婚時剛滿月,留在老家老人身邊,最小的秦云樂三歲,就是來秦家之后生的。
這個女兒她不心疼,家里那個小的也早就沒什么感情,但是這個最小的云樂,可是她的心頭寶,郭紅英心下一軟,語氣也軟了幾分,
“你真的這么想,還真是長大了。
你想什么時候走?”
許知桃松了口氣,能心平氣和的不扯破臉面,最好,
“媽,我想盡快,路上還要轉車,到家說不定要三四天。”
見她真的懂事,郭紅英難得的又溫柔了幾分,
“好好好,想事情也周到了,不過你這么小,要不發電報讓你叔過來接你?”
“不要,媽我自己可以的,等我快上車了再發電報讓他們估摸時間去接我就行。”
郭紅英的耐心也就這些了,見她想得周到也不再勸。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許知桃狠狠地松了口氣,第二關,過了!
她的東西不多,衣服,書,既然要走明面,她就挑了重要的和證件收進空間,其他的收拾收拾也就一個包袱。
可能是上輩子郭紅英給她留下的陰影實在是深刻,讓重生回來的她現在面對郭紅英,就有種無形的壓力,能通順的說話都有些難。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幾年她都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逼的郭紅英給一個十三的小姑娘,自己的親女兒設這種局,就為了毀了她。
要說她恨嗎?自然是恨的。
農村孩子,進了富貴人家,看人臉色是本能,她小心翼翼的,裝乖,討好,多干少吃,只當個隱形人,就這樣,也沒躲得掉那些劈天蓋地的惡意。
狠心偏心的郭紅英,習慣挑撥陷害的秦婷婷,沈家的那個傻子,沈家少爺和幾個富家子弟,他們做的一切,她都不會忘記。
想到上輩子的噩夢,她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眨掉眼里的濕意,輕輕的放開了拳頭。
想報仇嗎?當然想。
她想看著那些人難受痛苦,看著他們得到報應,也想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們臉上,想看著他們跪地求饒,想讓他們也受一遍她的遭遇,她也想快意恩仇。
但是現實嗎?
難得重活一世,她不想把這珍貴的機會用在這些人身上,以卵擊石那是愚蠢,她迫切的想見到那些惦記她的親人。
郭紅英不是好人,秦家不是什么慈善家,甚至沈家李家徐家陸家都不是好人,上輩子自己被踩到泥潭里,這幾家都不無辜。
痛快的報仇報不了,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再次帶著財產去港城過上輩子的好日子,她也不甘心,但是,偷偷的出一口氣,讓他們出點血,好像還是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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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紅英放心了,甚至還給了她一把錢票,讓她出去逛逛,畢竟,如果真回去了,以后再回來的機會微乎其微,這一別就是永別。
許知桃也沒客氣,跑了兩天胡同和市場,買了一些種子,果樹,糖果,以及農村能用得上的工具和生活用品,空間種地要用的農具等等,都悄悄的收進了空間。
郭紅英是個很矛盾的人,上一秒能因為沒有利用價值而將女兒親手毀掉,下一秒因為她的識相服軟,就放過了她,心情好了,許知桃要的東西也都大方的買了不少。
離開前,許知桃大大方方的從附近的這些老洋房門口走過,眼神冰冷,秦家,沈家李家徐家陸家,都住在這一片,都不無辜,她也不必要有愧疚感。
雷她埋了,這水能攪成什么樣,就看天意了。
帶著一個隨身的布包,許知桃上了火車,火車開動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的淚流滿面。
她就是這么膽小,就是這么小心翼翼,就是想要好好的活著。
她對自己說,以后,就是新的生活,新的起點,這些人,跟糟污的上輩子,都跟她再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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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坳是個東北偏僻的小村子,滬市到東北中間要跨過長江,不能直達。
滬市上車,到渡口的下關下車,然后人和火車分別要上輪渡渡江,過了江,到達對岸的浦口,再重新上火車到京城,然后再重新上車,途經多站,才能到達目的地。
一趟旅程,準時的話兩天兩夜,但是晚點是常態,三天到四天,也是正常的。
難的不是坐車,而是這中間的中轉,時間不確定,地方不熟悉,氣候的變化,周圍的人都不認識,中間會遇到什么意外不確定,上輩子許知桃沒有獨自出過門,這些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不過遠離了郭紅英,連空氣都是新鮮的,她又怎么會怕?
這個季節,出行的人不多,她小心翼翼的坐在座位上,看著車廂里的行人,窗外一閃而過的田野,甚至已經枯黃的樹莊稼,在她眼里都是鮮活的。
郭紅英離婚的時候,她才不到八歲,已經記事了。
親爸許永清是家里的老四,上面三個哥哥,下面三個弟弟,老頭老太太也還健在,許家坳是一個很偏僻的山坳子里,很窮,恨不得全家都湊不出一件新衣服。
到了冬天,一件破棉襖全家換著穿,許永江每個月的津貼都要郵回來一半貼補家用,開始的三塊五,慢慢的漲到五塊,后來是七塊五,兩個老人,娶媳婦兒生孩子,家里人口越來越多,一堆半大小子,別說上學,能填飽肚子都難。
許長安出生后,月子里奶水不夠,郭紅英想給孩子買點兒細糧熬米湯,都拿不出錢。
出了月子,她就提了離婚。
記憶里,兩個老人還是不錯的,不是那種磋磨兒媳婦兒的,有點什么東西也舍得給她吃。
比她大不幾歲的小叔,更是經常偷偷的給她吃的,有時候是舍不得吃的一塊糖,有時候是山上的野果子,好不容易掏到的鳥蛋,是跟她有著最多小秘密的人。
有這樣的人,這個老家,應該不會把她拒之門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