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脫過后的忐忑和期待,伴隨著她一整個旅程。
她是走的雀躍,絲毫不知道收到電報的許家人,是怎樣的震驚,兄弟幾個和爹媽坐了老半天,也沒說出一二三四來,最后最小的許永澤坐不住了,
“你們可別猜了,既然桃桃都說了回來,有啥事就等她回來再問,還是說,她走了幾年,你們就不認這個孫女了?”
回應他的是老爺子飛過來的一只布鞋,
“你給我閉嘴,老子就那一個孫女,我咋能不認?
我就想不明白,當年非得要帶孩子走,好幾年連個信都不給,這咋突然的就讓孩子回來了,是不是孩子受了啥委屈啊?”
一愁起來,老爺子又拎起來他的旱煙袋,“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再看看身邊乖巧的孫子,重重的嘆了口氣。
老太太倒是想得開,
“你瞅瞅你那樣兒,孩子回來是好事,走的時候我就不放心,那外面哪是那么好的,她再走一家容易,那帶著孩子,受委屈的不還是孩子?
行了行了,”
說著她就開始趕人,
“說的是哪天,你們趕緊的去車站,別車早到了再讓孩子等,我去把老三的房間收拾出來,等老三回來讓他跟你們睡大炕去。”
這幾年孩子陸續大了,能賺工分了,家里的條件也好了一些,在院子里加蓋了幾間房間,沒結婚的小子都睡在一鋪大炕上,這倒是沒啥,但是家里唯一的女孩,還是要有自己的房間的。
老大許永江跟著站了起來,
“行,娘,你就在家吧,我讓翠蓮過來幫你收拾。
老七,你跟長林長山長生,你們幾個去車站,說的是就這兩天,你們早點兒去等著,我們幾個還得回去澆地,好幾個月沒下雨了,那苞米葉子都打卷了。”
老爺子又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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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幾天,第四天上午,從京城中轉的火車,終于轟鳴著停靠在昌吉縣城簡陋的小火車站,等了兩天的叔侄幾個呼啦啦的沖到門口,虎視眈眈的盯著每一個下車的人。
人流減少,許永澤急的,扒著車門要鉆進去了,才看到最后慢吞吞走出來的一個身影。
碎花襯衫,背帶褲,不是新的,勝在干凈,是快到站時,許知桃特意洗漱又換的。
許永澤跟她對上的第一眼,眼淚就出來了,
“桃桃,你咋,咋這么瘦了?”
他比許知桃大四歲,可以說,這個侄女是他親手帶大的,以前還有點肉,隔了五年,這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子,怎么都說不上好吧?
他頓時就怒了,
“四嫂就是這么照顧你的?你你你,”
他伸手比了比,畢竟家里孩子多,大致他還是有數的,這一比,鼻子又酸了,
“你這臭丫頭,你咋回事,去大城市好幾年咋還不長個兒呢!”
許知桃抿唇笑,
“小叔,我還沒到躥個兒的時候呢。”
她著急回來,就是特意在郭紅英心里還在過意不去的時候,根本就沒好多少,這幾天坐車她都沒敢做大動作,就怕傷口再崩開,這會兒臉色可不就不好。
長林兄弟幾個對視一眼,也擠出笑湊過來,
“桃桃,還認識哥哥們嗎?”
分別五年,模樣變了一些,不過都脫了不少稚氣,許知桃乖巧的打招呼,
“長林哥,長山哥,長生哥,我都想你們了。”
一句話,讓幾個人又紅了眼睛。
許永澤虎聲虎氣的,
“就想他們不想我是吧?行了別墨跡,趕緊的上來,我背你走,牛車在那邊呢,等你走過去天都黑了。”
“小叔,我腿都麻了,讓我走一會兒吧。”
身上有傷,她不想現在被發現,她干脆的轉移話題,把裝著證件的小包遞過去,
“我的東西都提前托運過來了,不知道到沒到?好幾個包裹呢,小叔,我拿不了~~”
還是熟悉的軟糯乖巧依賴,背對著他的青年粗著嗓子,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行李房問問,就知道熊我!”
搶過小包,抬腿就跑,跑到后面看不見的拐角,他才“嗚嗚”的哭出聲,他多熟悉這丫頭,剛才不經意的皺眉,他看的清清楚楚,哪是腿麻,那是疼的!身上肯定有不舒服的地方!
這孩子,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寧可千里迢迢的一個人回來,連親媽都不要了?
長林幾個互相看看,性子活潑的長山先若無其事的開口,
“好幾個包裹啊?那你們找個地方坐著等,我去把牛車趕過來,接了小叔回來接你們。”
剩下長林和長生也只當什么也沒看出來,一邊一個護著她慢慢的往外走,說著家常,
“爺奶知道你要回來,高興壞了,收著電報就把我們攆出來了,就怕我們接不著你。”
許知桃也笑,
“那你們出來兩天了?”
“是呀是呀,奶在家給你收拾房間呢。你餓不餓?哥攢了幾塊錢,給你買國營飯店的大包子。”
“不要,我要回家吃奶做的飯,我早都想了。”
“好好好,小饞貓,打小就最喜歡奶做的面條。”
取了行李,牛車慢悠悠的踏上歸途,許知桃躺在牛車中間,望著蔚藍澄澈的天空,只覺得連空氣都是甜的。
看她睡著了,幾個人壓低了聲音,
“這事,就爺奶和大哥二哥他們知道吧,長生你媽知道嗎?”
老二許永河媳婦兒張招娣當年也懷孕了,在許知桃出生的當天,和郭紅英不知怎么就起了爭執,兩個人動了手,還見了紅,結果就是郭紅英生下了許知桃,而張招娣的孩子沒保住。
而且,大出血,連子宮都摘掉了,差點連命都沒救回來。
自那以后,張招娣就有點魔怔了,總是忘記自己的孩子沒有了,經常把許知桃當成自己的孩子,偷偷抱回去不知道多少回,因為這個,兩個人也沒少吵,甚至也沒少動手。
后來郭紅英又生了長安后,張招娣更是嚴重,有時抱著許知桃整宿整宿的不撒手,有時猛的把她推開,然后滿村子的瘋跑找人。
一直到郭紅英離婚帶著許知桃離開,張招娣得知后,真是好一陣發瘋,把他們這些半大孩子都嚇得不輕,后來力竭了,才昏迷。
再次清醒,是兩天后,瘋是不瘋了,不過好像把許知桃完全忘記了,一心一意的幫著老太太帶長安,這幾年一次都沒再犯過。
他們就是再沒文化,也看的出來張招娣這毛病跟桃桃有關系,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炸,是不是徹底好了,這事在許家坳都不是秘密,也是許永澤擔心的地方。
平時他們不敢說不敢提的,現在桃桃人都回來了,這事也算是被逼著挑破。
中間隔著一條人命,跟四嬸脫不了關系,桃桃看似無辜,卻又確實是四嬸的女兒,以當年的情況來看,很明顯桃桃跟張招娣的情緒起伏有很大的關系,尤其是中間桃桃不在家這五年,張招娣真的就沒發病。
這過了五年會不會再次刺激到,誰心里都沒有底兒。
兩邊都是親人,他們自然是不希望那種針鋒相對的場面出現。
“而且,還有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