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干凈碎石,走過古老而殘破的地宮大門。
在彼端的,是更為黑暗的空曠大廳。
裴夏馭使罡劍從大廳中飛旋而過,大致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信沒有威脅后,他慢慢收斂靈力。
光照也隨之微弱了一些。
梨子仰頭看他:“這么小心嗎?”
裴夏這是在減小靈力的消耗,以他的內鼎來說,這算是很謹慎的行為了。
裴夏點頭:“我剛才就覺得不對勁,這里的靈力環境有點太稀薄了?!?/p>
九州靈海雖然無形,聽起來甚至有點像一個抽象的概念,但本質它是“存在”的,也就導致了,靈海并不是均勻的、無孔不入。
就好像有些洞天福地,就是靈力充沛一樣,也有些貧瘠之處,靈力稀薄的像是不存在。
這地宮明顯是后者。
梨子臉色興奮:“會不會是有什么寶貝?”
裴夏沒說話。
還真有可能,畢竟蕭王費了那么大功夫挖了一百多里的隧道,很難說純是為了考古。
這大廳比起剛才河岸邊的更為廣闊,穹頂高近五丈,天花板上的石塊也都還完好。
除此之外,便是排列整齊的石質長桌和椅子,經歷了不知多少歲月,大部分都碎裂了。
“像是吃飯的地方……食堂?”
裴夏有些疑惑,如果真是食堂,那說明當年此處應該是有大量的人類居住的。
人,大量,生活在地下宮殿?
裴夏一邊警惕著周圍,一邊繼續向前,想要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可惜,一直走到這大廳的盡頭,也沒能發現別的事物。
“那里有扇門?!崩孀又赶蜢`光照亮的盡頭。
有一扇看上去還算完好的石門。
裴夏走到近前,試著推了推,沒有推動。
就在他準備捋起袖子,正經發力的時候,梨子拽住了他的胳膊。
丫頭一邊蹦,一邊伸手拂開了石門上密布的灰塵,塵埃落下,顯出一道清晰的陣法紋路來。
兩位微山傳承的素師盯著這個陣法看了一會兒,然后慢慢都歪起了腦袋。
沒見過。
這可真是見了大鬼了,哪怕是此前韓幼稚解開的那個五拘陣,陸梨雖然沒那解陣的手段,可盤根、鎮山、定海、鎖風、罰雷,她都是認識的。
能讓兩個微山傳人摸不著頭腦,這陣,恐怕和這處地宮一樣,真有些年頭。
“古陣術看著繁密復雜,大多是因為技術落后,所以冗長拖沓,唬人而已,直接往里面灌靈力,十有**錯不了,”梨子仰起頭對裴夏說道,“師婆是這么說的。”
裴夏當然無條件相信師娘,他把手按在門上,默默地注入靈力。
果然,那復雜陣術上的紋路一道一道開始亮起,厚重的石門也開始簌簌震動起來。
年代久遠,或許是有些遲滯了,約莫三息之后,石門才慢慢打開。
裴夏捻動指尖上的靈力,正要看看對門是個什么光景呢。
黑暗中,一抹鋒芒折射著靈力的光彩,朝著裴夏面門直刺過來!
劍鋒帶著某種凌厲的無形勁氣,像是割開了渾濁的黑暗。
然而直到刺痛感撲面而來,額前的發絲被吹動,裴夏也始終沒有動搖。
劍尖穩穩停在了他的眼前。
“快、準、而且手很穩,徐賞心有你一半,我都要放心得多。”
裴夏勾起嘴角笑了笑,指尖的靈光緩緩向前,照出了被劉海遮掩住的面龐,是葉盧。
葉盧錯愕地看著面前這人:“少、少爺?”
裴夏伸手彈了一下他的劍:“我們都已經離開相府了,就不要叫少爺了?!?/p>
葉盧往后退了幾步,再次確認了裴夏的面容,以及難以偽造的腳邊一只,才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他看著手里的劍:“你也不知道避一下,萬一我真刺下去了呢?”
“你不知道門后是誰,就不可能下死手,不然,殺了同僚可怎么辦?”
裴夏說的很篤定的樣子,葉盧聽了嘖嘖稱奇:“厲害,不愧是老裴相的兒子。”
只有腳邊的陸梨,在沒人注意的幽暗里翻了個白眼,嘴里小聲地嘀咕:“你也就是有禍彘,劍到眼前也不怕避不過?!?/p>
之前在石道中激戰,裴夏憑借敏銳的感知認出了葉盧,但因為距離較遠,葉盧卻沒有認出裴夏。
不過此時在地宮中相見,葉盧很快也就明白過來。
但隨即,他臉上便浮現出更濃重的疑惑:“你不是逃出了北師城嗎?怎么還會幫洛羨做事,來幽州刺探情報?”
說著,他剛剛放松下來的身體,又有些緊繃起來。
這位也是能潛入北師去做諜子的人,哪怕當初有裴洗的默許,其心智和戒備也非比常人。
葉盧第一時間,甚至在想,難不成當初是逢場作戲?
還好,裴夏也洞悉了他的想法,接著之前在石道里的對話,他早就察覺到這其中有什么誤會。
他擺擺手:“我就是逃亡來的,準備去越州,這不是你們把霞關往東都設了卡在抓素師嘛,我帶著梨子我也過不了啊,然后當地人給我引薦了一個前輩,說是有路子,我就跟著來了?!?/p>
然而裴夏沒想到的是,他這話一出,葉盧臉上的神情更不對了。
小子手按在劍上,一股與夏璇類似的氣息醞釀其中,那是劍氣。
“我們,可從來沒有設什么卡?!彼f。
葉盧的話,反讓裴夏愣了一愣:“抓素師煉藥啊!整個幽州江湖現在誰不知道?”
“煉藥?”葉盧眉頭擠成一個川字,“王庭是說了,盡力發動江湖素師,雇傭他們給前線煉制醫藥,但這是招募,來的都是自愿的,哪來的設卡逮捕?”
裴夏瞪大眼睛:“笑話,那明晃晃的哨卡,我專門去打探過,眼看著他們抓了素師走的,我跟你說這段時間韓幼稚都賺瘋了?!?/p>
兩個人起先都覺得對方在撒謊。
但出于對彼此一定程度上的了解,他們四目對望了片刻,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裴夏一拍腦門,葉盧則別過頭,重重地嘖了一聲。
酷吏邀功。
葉盧終于直起腰背,有些慚愧地說道:“可能是朱郡的郡守,來之前頭兒還和我說,朱郡送了有二十多個素師,遠超預期,搞了半天原來是強征的。”
北夷寒州這種事很少見,也不怪他們想不到。
主要為了維穩,幽州這些年的行政體系,還是沿用了翎國舊有,這幫人對于怎么在真的里面摻點假的,那是很有心得了。
裴夏也郁悶,為這,還給他困到這不見天日的地宮來了。
他嘆了口氣,順著話口問葉盧:“那你們來石道是為什么?”
“哦,這個,”葉盧不覺得這有什么好隱瞞的,“王庭想抽調一部分朱郡本地的部隊去填一下南線的戰事,當地回報說沒辦法,因為招募素師的緣故,有不少翎國的諜子混在轄地里,他們需要人手排查維穩,所以上面就派了頭兒帶著我們來捉蒼蠅……”
葉盧說著說著,聲音慢慢開始變小了。
“嘶……”他吸了一口涼氣,“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