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葉盧了,正經在北師城待過,對翎國的官場作風有所了解。
換個夷人,到這會兒也想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裴夏拍拍他的肩膀:“朱郡在幽州中部,沒有邊防需求,當地武裝恐怕多半都不是什么正經軍人。”
所以聽到王庭召喚,要他們上前線,馬上各種屁事就來了。
而且這種糊弄和掩飾,還是當地上下一心。
保不準,那單位里數一數,這個鄉紳的兒子,那個富商的子侄,是哪位大人要來的關照,還是郡守的遠方親戚。
“王庭有令,又不敢違命,就謊稱有諜子滲透,需要人手把持……”葉盧揉了揉眉心,“而且正好可以說是因為招募素師,才讓局勢混亂的,反正招募有功,上頭也不好給臉色?!?/p>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合著鬧了半天,陰差陽錯,是一幫子狗官把他們全給陷進地宮里去了。
裴夏伸出五指,在葉盧眼前慢慢攥緊:“回去就把他們豆沙了!”
葉盧內心很贊同,但還是拍開了他的手:“一郡郡守,也算是封疆大吏了,我殺不得?!?/p>
“誒,說起來,你怎么會在這兒的?”裴夏之前介紹完了自己的處境,順帶著就問起葉盧來,“你不是留在北師城了嗎?”
葉盧聳肩:“滿城風雨,大戰在即,王庭需要我帶回詳實的北師城近況,所以派人去接替了我,我回來也沒多久,上個月剛在寒州匯報完,緊跟著就來了活兒。”
北夷的諜報機構,叫作“黑什”,結構上不如大翎的蟲鳥司來的嚴密,聽說還是占領幽州之后,才組建起來的。
葉盧顯然是其中一員,這也就能解釋了,為什么石道中狹路相逢的這支夷人隊伍,戰力如此強悍。
“那個方臉的,是你們老大?”
“對,是這次任務的班跋領,是我們黑什之中修為最高的七位扛鹿勇士之一?!?/p>
說到這個,葉盧轉頭望向自己身后的那片幽暗,神色有些擔憂:“也不知道他現在狀況怎么樣了。”
葉盧離開北師城這段時間,修為又有精進,已經達到了通玄境界。
但即便如此,去擔憂自己的化元領導,也屬實是態度大于價值了。
裴夏更好奇他們是怎么來的:“你們是提前就知道這條密道嗎?”
“呃……”葉盧這次倒是斟酌了一下,可能涉及到了一些上層的隱秘。
但轉念想想,裴夏人都已經在這兒了,也委實沒什么好藏:“是,來之前慣例去向小天山的長老禱告,被告知說此處有一條密道,讓我們多加留心?!?/p>
裴夏又想到那個玄奧復雜的五拘陣:“我記得你們當中,沒有素師吧?那門口的陣法你們是怎么破解的?”
“哦,那布陣之人,就是從小天山逃出去的,臨走時我們取了破陣的法器?!?/p>
葉盧的坦誠,讓裴夏終于捋清了思緒。
進而想到,小天山的叛逃素師,找到了當時還在幽州的蕭王,而蕭王又挖了這么一條石道,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關聯?
心里暗自琢磨,裴夏同時看向葉盧,神色誠懇:“放心,你跟我說的這些,我不會告訴別人的?!?/p>
葉盧點點頭。
他的職業素養不必懷疑,但為人品性也確實率直。
說白了,裴夏在洛羨重威之下,明明有其他選擇,卻還是帶著徐賞心逃出了北師城,總的來說,立場還是比較干凈的。
兩人互相交代完了底細,舊相識的情分很快讓他們自然地結伴起來。
葉盧所在的這處大廳,一樣高聳空曠,區別在于,這里很少有人用的家具器物,而是堆滿了一個個方形的石頭田圃。
時間過去太久了,這些田圃全都已經荒蕪,在全然無光的地下,生長著不知道什么品種的低矮植物。
裴夏帶著陸梨,和葉盧從這些密布的田圃中走過,心里默默想著,這里會不會是什么糧食蔬菜種植的地方。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耳邊開始傳來清晰的水聲。
葉盧指向一端破裂的墻壁,那里巨石傾塌,裸露出一大塊巖石,巖石上有個大洞,湍急的水流正從洞里流過,轟鳴著墜向不知何處的深淵。
“我就是從那里出來的,得虧手上有劍,不然夠嗆?!?/p>
葉盧說到這個,臉上還有些余悸。
落到地宮雖然也不是什么好的結果,但比起真正墜入深淵之下沒有盡頭的地河里,已經算逃出生天了。
除了葉盧那個方臉的上司,他的其他同僚未見得能有這樣的好運。
裴夏這邊就更不必說了,那些素師中只有一個五境,除非正巧他的神通能應對這種狀況,否則十死無生。
不過葉盧在這種事情上倒是看得很開,他甚至主動表示:“先找到出口,這個比較重要?!?/p>
這就是職業的諜子,活著把情報送回去,在葉盧這里是最優先的。
裴夏順勢又向他詢問起關于地宮的情況。
畢竟如果這真是逃亡素師建議蕭王來挖的,那么或許小天山對這里會有額外的了解。
可惜,這次葉盧也只能搖頭。
沒辦法,三人只能繼續向前。
在大廳的盡頭,還有一扇與此前一模一樣的石門,裴夏再次注入靈力,古老的陣法頑強地亮起,帶著石門簌簌而動。
這一回,另一邊的空間就要狹窄多了。
這似乎是一條通道,可供三四人平行,與此前的大廳相比,堪稱逼仄。
但隨著裴夏幾人的逐步向里,這通道也慢慢開始寬闊起來。
越往內走,兩側的墻壁就越是向外擴張,走到深處,甚至都已經無法再用肉眼觀測到兩邊的石墻。
伴隨著腳步回音折返的時間越來越長,宛如黑水一樣的幽暗開始緊緊地將他們包裹起來。
“等等,”裴夏忽然出聲,“前面有東西。”
葉盧沒有懷疑裴夏的判斷,立馬就把手放到了劍柄上:“敵人?”
“不是……”
裴夏敏銳的感知和目光緊盯著前方,手中的靈力光芒倏然膨脹起來。
他浩蕩的內鼎助長了這股靈光的范圍,頓時將眼前的一切顯露出來。
那是一副高達十余丈的巨大石雕壁畫。
三人一齊仰頭看去,在壁畫的正中央,是一副清晰的地圖,只不過因為是石雕的緣故,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塵。
陸梨瞪大眼睛:“是九州!”
沒錯,石雕正中間的地圖,正是如今的大陸九州。
從天下居中的樂揚看出去,向西是翎國根基庶州,向南是此前微山所在的蒼鷺,蒼鷺更南偏東則是與鬼洲隔著吟花海相望的鎮海州,而在鎮海州的東北處,同時與鎮海、蒼鷺、樂揚接壤的,就是如今早已生靈涂炭的秦州大地。
梨子遠遠指著庶州和樂揚北端的那一塊:“幽州,我們在這兒!”
幽州和更北的寒州,算是九州之上最大的兩塊,稍遜一些的,就是東海上的越州,越州與麥州相連,隔著一道東海之水,以其地域之遼闊,幾乎能算是另一塊大陸。
葉盧有些納悶:“這地宮深處,刻一個九州大陸地圖是要做什么?”
裴夏抬眉,目光掃向這面巨大石壁的其他位置:“重點不是中間的九州,你看那四個角上。”
葉盧聞言,轉過目光,眼神慢慢開始困惑起來:“那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