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幼稚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是做足了準備的。
她預想過,裴夏會詢問她的“秘寶”是什么,會詢問她憑什么斷定,甚至以他的行事風格,很可能會說出諸如“奔著你來的關我什么事”這樣的話。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次裴夏居然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說出了一句她怎么也沒有想到的話。
“你來我這兒,”裴夏指了指門口,“那不是把梨子一個人丟在隔壁了?”
“呃……”韓幼稚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覺得何家有鬼,還把陸梨一個小孩單獨留在房間里,是不太好。
老韓伸手扣進自己柔順的發絲里,撓了撓頭:“我是覺得,梨子不都六境了嘛,而且我這兒聊的,她一個小孩可能不合適聽啊。”
“沒有不合適,你先去把她抱過來。”
韓幼稚理虧,只能灰溜溜地又去把陸梨抱了過來。
有了梨子坐在桌子上頂著毛球宛如定海神針,裴夏才慢悠悠地走過來,翻開杯子倒了杯茶:“你為什么說是有一個賊?”
何家是自家家族五人,并沒有外人,如果真有賊心,也該同算作五個才對。
但韓幼稚張口便說,只有一個。
老韓緊抿著嘴唇,片刻后才表示:“總之,就是一個。”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玉瓊在穩定地因某個同類而灼燙吧?
其實昨夜的時候,韓幼稚就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兩枚玉瓊發出了驚人的溫度,到今天與何家同行后,這種炙燙進一步加強了。
一整天的時間都沒有消退,這讓韓幼稚確信了那個和自己一樣承受了瓊霄玉宇恩惠的人,就在何家五人之中。
這種“總而言之”的回答,并不能讓裴夏滿意。
但他盯著韓幼稚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刨根問底:“那你覺得,會是誰呢?”
和韓幼稚畢竟也算同生共死了,這種時候,裴夏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韓幼稚搖頭:“在某個隱秘的特征顯現之前,我沒法知道是誰,但我可以確信,對方是一名素師。”
因為只有素師,才能進入瓊霄玉宇。
何家五人的武道修為并不難窺視,其中最低的是那對雙胞胎兄弟與妹妹何苑,化幽都還沒竟功。
略高些的是何琛,振罡境,而且頗為純熟,以他的年紀來說,在江湖之中算很不錯了,將來或許三十出頭就能達到煉鼎。
最高的則是何良,這個何家族叔有開府境的武道修為,如果以尋常江湖世家的標準來看,這算是族中護道長老的水平。
可武道修為與素師并不相干。
“以常理來說,素師需要深厚的學識積累,三個年幼的弟弟妹妹,嫌疑就要小些。”
裴夏說這話的時候,韓幼稚控制不住地瞄了一眼桌上的陸梨,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把陸梨代入到這些問題中進行思考:“那要么是何琛,要么是何良。”
裴夏思索片刻:“我覺得,應該是何琛。”
韓幼稚明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疑惑:“這么斷定?”
“鰲城何家名聲不顯,宗族勢力應該不算大,對他們這樣的體量來說,如果有人能在武道至少達到振罡境的前提下,還能在素師一途有所建樹,那必然會被當做家族未來的依仗重點培養。”
好像沒什么問題,韓幼稚試著跟上他的思路,反問道:“那,不應該在有所成就前,好好保護在家族之中嗎?怎么還會放何琛出來行走江湖呢,萬一出了意外怎么辦?”
“對啊,所以他們派出了家族中壓箱底的護道長老,開府境的修士同行保護啊。”
倒是,也經常有這樣的,什么家族未來的頂梁柱,出門歷練或者公辦漲漲見識,然后族中派個長老看護什么的。
要是擱話本里,這種故事一般都得出點意外。
“當然,閉關苦修肯定是上策,所以我們可以換個角度假設,”裴夏接著說,“如果何良是那個雙修皆有所成的家族未來呢?”
那他武道都開府境了,年紀也這么大了,肯定更不可能有什么長見識的需求,比起何琛,他更應該在家族中閉關苦修。
看小輩這種事,你換個長老來就是了。
韓幼稚似懂非懂:“那,就是何琛了?”
“只從邏輯的角度來說,是他。”
“什么叫只從邏輯的角度?”
裴夏沒說話。
他想起了青峰劍頂上那個靈笑劍宗的女長老曉月。
如果只從邏輯的角度,你是無論如何也推算不出,曉月為什么會對長孫愚千依百順的。
裴夏長嘆一口氣,說出了那句江湖上膾炙人口的至理名言:“**的素師。”
……
與此同時,葉盧正走街串巷,沿著黑什留下的秘密訊號,前往王庭的暗樁。
訊息最終指向了一家糧油店。
葉盧打正門進,接了暗號,轉到了后院小巷中。
那是一間堆放米面的小倉庫。
一個穿著寬大絲綢長衫的胖老板,正在倉庫里與人小聲交談著什么。
葉盧打眼瞅見,下意識就想先避讓一下。
線不接線,這是做諜報的規矩,葉盧有葉盧的任務,此刻倉庫中這另一名諜子,也有自己的任務。
可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一眼瞧過去,卻又覺得這個人影有些熟悉。
好像不久前剛還見過。
稍加檢索,這背影的身形輪廓,立刻與一個人對上了號。
何家長子,何琛。
何琛怎么會在這里?他也是黑什的密探?他不是何家的人嗎?
哦,難道說,何家也是黑什暗中扶持的江湖世家之一?
早在寒州金帳的時候,葉盧就聽人說起過,早年北夷剛接手幽州的時候,黑什就已經開始布局,在幽州各處籠絡一些大隱于世的江湖世家,以暗中扶持為條件,將他們發展成自己的眼線,許多身份敏感不便黑什直接插手的工作,都可以交給這些江湖人。
葉盧搖頭一笑,沒想到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哎呀,何公子,你要我怎么與你說啊。”
葉盧心里正感慨呢,卻聽到倉庫里那接頭的店掌柜充滿無奈的聲音:“我已經說過數遍了,朱郡程頭失蹤的線索,我早數天之前就給過你了,當時常郡封鎖剛解,你帶著你們何家那五人往西去的,你不記得了?你可是給黑什做密探的,這也能忘記?”